“……此处‘天灾’定义过于笼统,应明确列举,如地脉异动、大规模妖潮、苦情树灵流异常潮汐等……暮儿?”
容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问。
陈暮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兽。他意识到容容姐姐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沉静依旧,却带着洞察秋毫的敏锐。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悸动、所有那些隐秘而“僭越”的心思,在这双碧色的眼眸下都无所遁形!
他几乎是仓皇地、猛地低下头,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脸颊滚烫得能煎熟鸡蛋,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喉咙干涩得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从齿缝间挤出一点模糊不清的、如同蚊蚋般的“嗯”声,算是回应。
书案对面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容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将头埋得极低、耳根通红、身体僵硬如石的少年。他紧握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副模样,像极了受到惊吓后拼命将自己缩进壳里的小龟。
少年心性,日渐成长,这是自然之理。容容碧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她见过太多生灵成长阶段特有的羞涩与敏感,尤其是人类少年,心思更为细腻复杂。
陈暮此刻的窘迫,在她看来,不过是少年人面对异性师长(在她眼中,自己始终是教导他的师长)时,因身体变化而产生的本能羞赧,是对自身逐渐脱离孩童状态的一种无措反应。
她并未深究这反应背后是否藏着更汹涌的暗流。对她而言,这不过是漫长生命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属于成长的浪花。她只当是少年脸皮薄了,需要一点空间适应。
“无妨,” 容容的声音放得更加柔和,如同最轻柔的风拂过躁动的湖面,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包容,“此节确需仔细推敲,汝可慢慢思量。” 她极其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再给他施加压力,指尖重新点在青玉简上,继续专注于契约条款的剖析。
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滞和少年的窘迫,不过是处理卷宗间隙中,一段最平常不过的小插曲。
然而,对陈暮而言,这短暂的几息,却如同在烈焰地狱中走了一遭。容容姐姐的体谅和包容,并未带来解脱,反而像一瓢滚油,浇在了他本就沸腾的心火上。
那份因她靠近而产生的、令他心慌意乱的悸动,混杂着被“看穿”的羞耻,以及更深沉的自卑——为她眼中那纯粹的、长者看待晚辈的平静。
他是什么?一个连正视她的目光都做不到的、狼狈的、渺小的人类少年。而她,是永恒沉静的涂山智囊,是苦情树光辉下近乎不朽的存在。
那道横亘在种族与寿元之间的鸿沟,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冰冷地横亘在眼前,嘲笑着他心底那点刚刚萌芽、便已注定无望的、卑微的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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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内库的“契约事件”之后,一种无形的、自我构筑的藩篱,开始在陈暮与容容之间悄然竖起。
他不再像幼时那般,在结束课业或完成她交代的事务后,自然而然地留在她身边,或是安静地看她处理卷宗,或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问一些关于涂山、关于妖界、甚至关于她自己的问题。
他总是第一时间收拾好玉简和刻笔,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利落,然后垂着眼,低声说一句:“容容姐,我……我先回去了。” 语气恭敬,却透着一种疏离的匆忙。
当容容如往常般,在书房或内库指点他书写妖文,或分析情报卷宗时,他不再会下意识地靠近,试图看清她指尖划过的每一个细节。
而是会谨慎地、几乎不动声色地,将高脚凳往后挪动寸许,维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一个刚好能听清她的话语,看清玉简上的文字,却又不会轻易被那令他心慌意乱的气息所侵扰的距离。
最明显的变化,是眼神的交汇。曾经,他碧色的眼眸会坦然地、带着纯粹的求知欲和孺慕之情,追随着容容的一举一动。
如今,当容容的目光无意间扫向他,或是在讲解时看向他寻求理解反馈时,陈暮会如同被无形的芒刺扎到,视线瞬间偏移。有时是仓促地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
有时是飞快地转向书案上的玉简或卷宗,仿佛上面突然出现了什么绝世难题;更有甚者,会猛地扭头看向窗外流淌的金辉,侧脸绷紧的线条透着一股倔强的僵硬。
每一次目光的闪避,都伴随着一次短暂而压抑的呼吸,和胸腔里那颗心脏不争气的狂跳。
他像一只受惊的蚌,将那些滚烫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连同那份因身份与寿元鸿沟而产生的巨大自卑,深深地、死死地埋藏在最坚硬的壳里。
他变得更加沉默,仿佛要用这层厚重的静默,将自己与容容姐姐隔开,隔开那份让他痛苦又沉沦的悸动。
涂山容容何等敏锐。
少年这些细微而刻意的变化,如同平静湖面上荡开的异常涟漪,清晰地映入了她碧色的眼眸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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