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有好几个同学起身去操场练拳，发誓小学毕业后要去当兵打回老家去。上午正巧是语文课，过老师红肿着眼，讲授了法国都德的《最后一课》。她边朗读，边讲解，边擦着泪水，整个教室沉浸在悲愤的气氛之中。
三、白虱、狼嗥、滑竿
冬季到了。学校没有洗澡设备，也不供应热水，更没有钱到街上澡堂去洗澡，再加上自己不懂卫生，所以同学们都长满了白虱，叮得难熬。不久我们都感染了疥疮，真是雪上添霜，痒得头皮发麻，搔得满身是密密麻麻的血痂，被子上也尽是斑斑血迹。我们整天忧愁着，真不知怎样才能摆脱这冷酷的生活。
一个夜晚，暮霭夹着浓雾，城外响起了一阵阵狼嗥声，十分惊恐、凄凉。猛然间，全城锣声、吆吼声、狗叫声，此起彼伏，混杂一片。城墙上满是火把，映得满天通红！直到深夜，上百只狼结成的狼群才远离而去，全城又才恢复了宁静，但同学们仍有余悸，从此再也不敢到城外去爬山玩了！
在节假日，我们也偶然去逛街。街上有土制皮鞋的作坊，烟叶加工商店；还有鸦片馆、茶馆、赌场和当铺。也有几家饮食店、旅舍、布店等。但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滑竿夫了。他们衣衫褴褛，裸露着腿、膝或肩膀，骨瘦如柴，面黄如腊，有的还染上鸦片瘾。每当瘦骨伶仃的滑竿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颤颠着、抬着大腹便便的“绅士”过市时，街上的石板块就会随着脚步，发出沉重的回响声音。听说这些滑竿夫自称是“干人儿”。他们成年累月卖命，也养不活一家老少。
虱子、狼嗥、滑竿夫的景象，在我幼小的心灵上蒙上一层阴影。
在那苦闷的日子里，我意外地结识了高中部学生蒋澄斋、许国华等几位同学。那是我去高中部找二姐时认识的。他们喜欢我，我也与他们合得来。有一天，蒋澄斋带我到他们在校外租赁的一间小木楼上去玩。只见小楼地板上摆了五六床被铺，没有床、椅、橱，只有靠门一张小方桌，上面叠了几只脸盆、碗筷，还摆了许多木刻刀、木板等，桌子下面堆满了书籍。五六个同学都脱了鞋，或坐或躺在地铺上。我好奇地发现墙壁四周贴了许多木刻画，有人像，有山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军人雄纠纠地骑在马上，还有一张是一个女兵的笑脸。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蒋澄斋问“你认识他们吗？”我喃喃地说：“一个也不认识”。于是所有的同学畅怀地笑了起来，惹得我羞惭得低下头。蒋澄斋指着那骑马的将军说：“这是八路军的司令朱德”，那是女作家丁玲”。接着另外几个同学也七嘴八舌介绍马、恩、列、斯和毛泽东、鲁迅的画像。我问“这些人都是好人么？”这又引起了满屋一阵笑声。他们连连地抢着说：“都是好人。”“打日本，救穷人的都是好人”。唔！我一下就认识了那么多好人，真高兴。我想向他们索取一张朱总司令的木刻像。蒋澄斋不但没答应，而且还严肃地关照我不能对外人讲见过这些画像。我懵懵糊糊地答应了。但我不懂为什么不能外传。
夏天，蒋澄斋一伙同学，经常带我去江边游泳。每次尽兴而归时，总要讲有关八路军抗日的故事给我听。有时在街上买块苞谷粑或红苕片给我吃。我真有说不尽的高兴。
1942年暑假，我回到在贵阳的母亲身旁。一个晚上，许国华忽然到我家来，沉痛地告诉我和二姐，蒋澄斋和另一个同学被反动军队以“共匪”罪名杀害了！多么好的人啊，可他们无端被惨遭杀害！从此我心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使我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公式：好人都抗日，好人都在共产党一边。
蒋澄斋是个爱国青年，热诚敦厚。为了不甘受日寇奴役，跋涉千里，远离家乡来到贵州；为了追求真理，在学生中组织了读书会。可万万没预料到竟惨死在反动派的屠刀之下。被害时年仅十九岁，他用鲜血灌溉了异乡沃土，用鲜血启示了我幼嫩的心灵。
光阴一去不复返，几经坎坷两鬓斑，桃花万点迎春归，锦花美酒笑颜开。半个世纪风云变幻，早已换了人间。回顾那艰辛的往事，不仅唤回我心中的青春，更敦促我珍惜今天这夕阳无限好的岁月。
蒋耘，1939年入三中附小
通讯处：上海市宝山区吴松镇长征新邨43号301室
喜欢烽火岁月里的贵州中学请大家收藏：(m.2yq.org)烽火岁月里的贵州中学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