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雨，月光皎洁，空明澄澈。
洁白的剑尖，滴落赤红的血。
小小的墓园里，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剑修到来。
足下是血水的泥泞。
“你还好吗？”
合欢宗的那位“师姐”蒲雪。今夜，墓园之中的唯一幸存者。
她的身上被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即便如此，还是有血从伤口中洇出。
好在白莲随身常备疗伤丹药，及时救下。
蒲雪的性命是无碍的，只是柔柔……终究是没有来得及。
“所以，你真的是白莲剑仙？”
白莲点头。
蒲雪沉默。
若是平日，她或许也会鼓起勇气求个签名。
但眼下，实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柔柔姑娘为何来此，又因何而死。”
平淡地有些冷血的语调，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说话的内容，似乎又是关心。
蒲雪便将所有事告知。
第一夜，方惜月点名，钿珠的死，柔柔的悲伤，那个念念不忘的名字。
而后是盗墓，不幸的两人。
最后的幸运是，蒲雪听见了她的那句话。
“一万灵石，换她的命。”
被人记得，或许是柔柔九泉之下，还能获得的最后一点告慰。
可惜，血煞殿的人只当没说。
这是算不得交易的事，对血煞殿弟子来说，他们没有代价就能拿到一万灵石。
除非柔柔能变成厉鬼，不然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毁约。
每个合欢宗的弟子都明白这样的道理，她们都很精明，应该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可笑，作为最后的遗言，竟然如此地天真。
蒲雪干咽两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柔柔，说这种蠢话，你给宗门丢脸了啊……
你平常那么精明，为了得到好成绩都敢主动和天煞真人做交易，为什么最后却说出这种蠢话。
更蠢的是，自己根本不配承受这份好意。
她向长老举报过柔柔曾用本名称呼旁人，违反了合欢宗门规。
虽然没有造成后果，自己反倒被罚。
可就是这样一个临死前都还想着要救她的姑娘，自己却在背后害她。
蒲雪已是泪流满面。
柔柔半晚未归，白莲放心不下，出来寻找，才在墓园中发现了这卑劣的行径。
莲花之剑可以斩断罪恶，却救不回已死的人。
蒲雪担心地看着白莲，她怕白莲因柔柔的死而道心破碎。
因为，整件事的起因就是白莲在第一日的术道大会上杀人，导致邪修们恼怒，将怒火发泄在合欢宗的女子身上。
如果她能够学会忍耐，懂得用婉转柔和一些的方式向邪修抗争，钿珠就不会死，柔柔也不会，后面的悲剧都不会有。
白莲的无心之举，却酿成了所有人的悲剧。
东域在论道中取得了三场大胜，可这些姑娘们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好结局。
这都是她……是世人所谓的白莲剑仙，一手造成的。
但师姐知道这话不能说。
白莲是想帮她们，是想救她们，哪怕做了错事，也不该责怪她。
应当继续歌颂，感谢她的拯救，让说书人把她的事迹传唱出去，鼓舞更多的人。
所以，她只能说……
“你还好吗？”
白莲用剑扫去泥土，收殓柔柔的遗骸：“我不好，我知道，我有罪。”
这反倒让蒲雪觉得有些意外。
难道这个只会赚名声的圣母，知道其实自己一直在帮倒忙？
“我害死过很多人。”
白莲说道。
“两百年间，行侠仗义，可我去哪里，哪里就会死人。”
蒲雪靠在钿珠的小小墓碑上，借力才能让自己的上半身立住。
而在她对面，白莲昂首挺胸，立在月光之下，绝不低头。
“善因恶果，以怨报德，这是世间常有。”
“我的所作所为，有些时候，只会造成更大的苦难。我当然知道。”
蒲雪：“那你为什么还……”
白莲提起剑，话语中察觉不到丝毫的动摇。
“因为这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如果没人反抗，人们会自觉地带上枷锁镣铐，向压迫者献上自己全部的身家。”
“如果不反抗，人们会觉得压迫者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自己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应得的惩罚。”
“如果不反抗，这世上还有亿万可怜的人还像你们一样，觉得自己必须屈服于强权之下，要跪着赞美他们的奴役，把恶魔当成伟大的神！”
振聋发聩的呐喊冲击着合欢宗师姐的认知，她一时间无法分辨，到底是白莲剑仙错了，还是宗门教给她的那些道理错了。
“我害死了张华，我害死了柔柔，我害死了合欢宗里的很多人。你们打我，骂我，伤我，说我是圣母婊，我都不会怪你们。”
“但你们得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那些施暴的邪修，在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在我，更不在人心中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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