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雁门关的炊烟就顺着城墙缝儿钻了出来,混着关外草原吹来的风,在砖缝里打着旋儿。学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萧逸正弯腰给窗台上的兰草浇水,叶尖的露水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将军,孩子们都到齐了,背着新书包,在院里排着队呢。”亲兵小李的声音里带着笑,手里还攥着半截铅笔——那是昨儿个给孩子们削铅笔时,不小心被小刀划了手,裹着布条的手指还在渗血,却舍不得放下那支削得尖尖的笔。
萧逸直起身,袖口沾了点泥土,他拍了拍,望向院外。果然,三十多个孩子背着灰布书包,排得歪歪扭扭的,像刚抽条的小树苗。阿古拉的书包上绣着朵格桑花,是她娘连夜绣的;小石头的书包上打了个补丁,却是用新布补的,针脚比姑娘家还细;最惹眼的是蒙克家的小儿子,背着个用羊皮缝的书包,上面用红绳缀着颗狼牙,说是他爹给的“护身符”。
“先生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孩子们“唰”地转过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先生是从关内请来的老秀才,姓周,据说在江南教过书,鬓角带着霜,手里拄着根竹杖,杖头雕着只小松鼠。
“都进堂吧。”周先生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温和的威严。孩子们鱼贯而入,书包“咚哐”撞在一起的声音、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还有忍不住的偷笑声,把学堂的梁木都震得嗡嗡响。
萧逸站在廊下,看着周先生在黑板上写下“人之初”三个字,粉笔末簌簌落在他的蓝布长衫上。孩子们跟着念,声音参差不齐,有的奶声奶气,有的扯着嗓子,还有的念着念着就跑了调,惹得满堂哄笑。阿古拉坐第一排,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个小红豆,念到“性本善”时,忽然回头往廊下看,正对上萧逸的目光,赶紧转回去,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将军,户部的文书到了。”军需官抱着卷宗走来,脸上带着点为难,“说是让咱们报明年的粮草预算,还问……问要不要增拨些笔墨钱。”他指了指学堂的方向,“周先生说,孩子们的描红本用得快,铅笔也费,上个月领的已经见底了。”
萧逸接过卷宗,翻到粮草那页,指尖在“雁门关驻军三百,年需粮九千石”那行停了停。他记得去年报的是八千五百石,多出来的五百石,是周先生提的——孩子们上午念书,下午跟着伙夫学揉面,晚上还要在油灯下描红,得多吃点实在的。
“笔墨钱照实报,再加三成。”萧逸在“杂项”那栏添了笔,“让木匠铺多做些木尺,孩子们练字得有个准头。对了,让张嫂子带着妇女们缝些布套,给铅笔做个衣裳,省得摔断了芯。”
军需官笑着应了:“张嫂子昨儿还跟我说,想给孩子们做些布毽子,用新收的鸡毛扎,说念书累了能踢踢腿。”
“准了。”萧逸嘴角弯了弯,“让库房支些彩线,扎得好看些。”
正说着,周先生掀帘出来,手里拿着本描红簿:“将军请看,这是阿古拉写的‘人’字,才练了三天,就有模有样了。”簿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立得稳稳的,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
萧逸接过簿子,指尖拂过纸面,墨迹还带着点潮。他想起阿古拉娘说的,这丫头夜里不睡觉,趴在炕桌上练,蜡烛烧了半截,手冻得通红也不吭声。
“周先生多费心了。”萧逸把簿子还回去,“孩子们要是想学算术,我让陈武抽时间来教教?他算盘打得好。”
周先生抚着胡须笑:“那再好不过。文能识文断字,武能算账理事,才是顶好的。”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将军,蒙克家小子总用狼牙划桌子,说要练‘杀气’,您看……”
萧逸失笑:“我去说他。这小子,跟他爹一个样,以为天下事都能靠拳头解决。”
他走进学堂时,孩子们正趴在桌上描红。蒙克家小子果然用狼牙在桌角划,木头屑掉了一衣襟。萧逸走过去,他也不躲,梗着脖子瞪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狼崽。
“过来。”萧逸拎着他的后领,把人带到院子里,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副牛角算筹,“划桌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把这个学会。”他摆开算筹,“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算对了,这筹子就归你。”
小狼崽眼睛亮了,盯着算筹咽口水:“比狼牙厉害?”
“厉害十倍。”萧逸挑眉,“用这个能算出粮草够不够吃,能算出皮毛换多少盐,比划桌子有用多了。”
小狼崽立刻抢过算筹,蹲在地上摆弄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等于两只羊?”惹得路过的周先生直摇头,却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
日头爬到头顶时,学堂放了午学。孩子们背着书包往伙房跑,那里飘着新蒸的小米糕香味。萧逸站在门槛上,看着阿古拉帮小石头捡掉在地上的铅笔,看着蒙克家小子举着算筹跟人炫耀,忽然觉得,这雁门关的风,好像都比往年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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