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门口,那个佝偻着背、慢吞吞扫着地的身影,像一株长在阴影里的老蘑菇。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迟缓节奏。他没有抬头看阿檐,仿佛门口的来客与飘过的灰尘并无区别。
阿檐站在巷口与铺门之间的光暗交界处,迟疑了几秒。手中那张衬页上,银灰色的水痕符号似乎微微散发着寒意,与他手背墨仙烙印的冰冷刺痛感隐隐呼应。铺子里那股复杂的味道——新刨木料的清香、刺鼻的油漆味、劣质檀香的闷香——如同有形的触手,缠绕着那股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甜腻腐朽气息,从中漫溢出来。
他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鞋底踩在潮湿的、沾着木屑的石板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跨过门槛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空气也仿佛凝滞了。外面街道的喧嚣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厚帘隔开,变得模糊而遥远。铺子里空间比想象中深,两侧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半成品的棺椁,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各种深浅不一的褐色与白色,像一片沉默的、没有生机的森林。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变得更加具体,它不再飘忽,而是沉甸甸地坠在每一寸空气里,混杂在更表面的木香和漆味之下,如同水果篮最底下那颗开始烂芯的果子散发出的、不易察觉却无法忽视的败坏。
老掌柜终于停下了扫地的动作,抬起眼皮。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白泛黄的眼睛,嵌在布满深壑皱纹的脸上。他看了看阿檐,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外套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沙哑的、仿佛喉咙里塞着木屑的声音问:“买料子?还是订家伙?”
阿檐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目光越过老人,投向铺子深处。那里,在一堆显然是陈料的旧木板后面,隐约可见几块颜色迥异的新木料。它们的色泽不是常见的黄白或暗褐,而是一种诡异的、泛着青黑光泽的深棕色,在昏暗中仿佛能自行吸收光线。
“随便看看。”阿檐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掌柜唔了一声,不再理会他,把扫帚靠墙放好,颤巍巍地走到角落一张积满污垢的木案后坐下,拿起一把刻刀,开始慢条斯理地修刮一块小木牌,大概是灵位牌之类的东西。刻刀刮擦木头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檐缓缓向里走去。越靠近那堆新木料,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就越发浓重,几乎要盖过所有的木香和漆味。它不再仅仅是气味,更像是一种具有重量感的、粘稠的氛围,压迫着人的呼吸。
他停在那堆木料前。大约有七八根粗大的原木,随意地堆叠着,断口处极其新鲜,还带着湿润的质感。木质极其细密,纹理扭曲盘结,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沉重感,仿佛这不是木头,而是某种金属矿石。
老掌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幽幽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这批新到的,邪性得很。”
阿檐微微一震,没有回头。
“沉得很,”老头继续嘟囔,刻刀声未停,“寻常杉木哪是这个分量?压得地板都吱呀响……心里像……像装着事似的。”
“装着事”?阿檐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右手——那只手背上带着墨仙烙印、此刻正传来阵阵冰冷刺痛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向最近的一根原木表面触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泛着青黑光泽的木头的刹那——
嗡……
一股强烈至极的、冰冷的麻木感,如同触电般,猛地从他指尖窜入,瞬间席卷了整个手掌,甚至蔓延至手腕!那感觉绝非触碰木头该有的温润或粗糙,而是像在严冬里徒手握住了一块在冰河中浸泡了千年的花岗岩,寒意刺骨,并且带着一种沉重的、死寂的质感。
与此同时,他手背上的墨仙烙印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剧痛,冰与火两种极端的感觉在他手上疯狂交织冲突,几乎让他叫出声来!
他强忍着不适,指尖没有立刻缩回,而是用力按在了木头上。
就在按实的瞬间,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那青黑色的木质纹理深处,极其细微的、仿佛幻觉般的灰白色丝状物,正如同有生命的霉菌菌丝般,缓缓地、持续地从木头的毛孔中渗透出来,飘散到空气中,融入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里。
而其中一缕极淡的灰气,仿佛被他的指尖吸引,竟袅袅地、如同活物般,朝着他手背上那几点漆黑的烙印缠绕而来!
阿檐猛地缩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那缕灰气在空气中停滞了一下,缓缓消散。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皮肤表面留下了一小片灰白色的、仿佛被灼烧或冻伤后的印记,摸上去毫无知觉,如同死肉。
老掌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了刻刀,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看向阿檐缩回的手,又看了看那堆木头,眉头紧紧皱起,嘟囔了一句更奇怪的话:“……沾了地气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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