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藏在二手眼镜店角落里的、疑似失语老人所用的铁钎,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凝固在阿檐与那副昂贵的鸦青石墨镜之间。它暗示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将这些看似无关的人物与地点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深的、更令人不安的谜团。阿檐买不起那副墨镜,只能空手离开,但那透过镜片看到的、城市上空那张巨大的、病态的灰色血管网络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需要一个更清晰的视角。一个能将那些碎片拼凑起来的支点。
回到“翰渊阁”,他将自己关在最深处的书房。窗外,天色阴沉,又开始下起了那种绵绵的、令人心烦的小雨。空气潮湿,地板渗出淡淡的墨香,混合着旧书纸张受潮后散发的沉闷气味。
他摊开几张纸。
一张,是他凭记忆临摹的、从养菌人棚屋墙上取下的、由菌丝绘制而成的“侵蚀图谱”。
一张,是铜铃儿用铜钱和红线摆出的、标记着地脉淤塞点的“房子格”草图。
还有一张,是他自己根据在旧纱厂水潭边、透过鸦青石镜片看到的景象,尝试绘制的“灰色血管分布图”。
三张图纸,用不同的符号、线条和标记,描绘着这座城市地下与空中的“病灶”。
他将三张图纸叠放在一起,就着桌上那盏光线昏黄的白炽台灯,缓缓地移动、比对。
墨仙在一旁的砚台里无聊地打着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偶尔发出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水声。它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大概是昨晚忘了给它“润笔”的浓茶,让它有些干涸迟钝了。
阿檐的手指在图纸上移动着,指尖那层墨茧摩擦着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最初,它们看起来杂乱无章。
但随着他不断调整角度和重叠区域……
一个惊人的事实逐渐显现出来!
那些被菌丝标记的“地气沉寂”点、那些被铜铃儿的铜钱指出的“地脉淤塞”处、以及那些灰色血管网络最为密集的节点……
它们,竟然在地图上,隐隐约约地……
连接成了一条蜿蜒的、断续的线!
一条指向城市西北角的线!
那里,是津港城最早的自来水厂所在地——一座始建于前清末年、后来几经扩建、如今仍在使用,但部分老旧设施已经废弃的巨大厂区。
水。
又是水。
无名祠里的积水、旧纱厂的积水潭、江边……现在,是城市供水的源头——水厂。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那灰色丝线的污染,是通过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供水管网,在进行扩散?
阿檐感到一阵寒意。
他必须去那里看看。
第二日,临近傍晚。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阿檐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城西收购一批旧书,早早关上了书店的门。
水厂占地极广。高耸的红砖围墙,墙上拉着铁丝网,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块 “高压危险” 的铁牌。巨大的厂房和水塔耸立,一些是新建的、贴着白色瓷砖的建筑,另一些则是古老的、有着巨大拱窗和生锈钢铁桁架的老式车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氯气味道,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和巨大机器运转时产生的、淡淡的机油味。
这里的声音极其嘈杂。
巨大的水泵在深处轰鸣,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声;金属管道里,水流奔腾呼啸;高处,还有某种风扇或排气装置,发出规律的、刺耳的旋转尖啸。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工业噪音的海洋。
这正是阿檐最讨厌的环境。强烈的凡尘遮蔽。
他强忍着一阵阵袭来的头痛和恶心感,绕着水厂巨大的围墙慢慢走着,寻找着可能进入或者观察到内部的方法。
终于,在水厂后部,靠近一片废弃老厂区的地方,他找到了一处围墙上破损的缺口。缺口不大,被一些杂乱的灌木遮掩着。
他侧身钻了进去。
内部,是一片相对老旧的区域。这里的机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另一种声音却变得清晰起来。
一种沉重的、缓慢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
金属摩擦声。
嘎吱—— 嘎吱——
规律得令人心悸。
仿佛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钢铁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
阿檐循着声音,来到一栋巨大的、有着高高穹顶的老式厂房前。厂房的大门虚掩着,上面挂着一把已经锈蚀得几乎要断裂的老式挂锁。
他推开一道缝隙,闪身进去。
内部空间极其空旷高大。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高悬在屋顶桁架上的、功率不大的防爆灯,发出微弱的、几乎无法照亮整个空间的光芒。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的味道。
而那座发出声音的机器,就矗立在厂房的正中央。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钢铁齿轮组。
齿轮并非一个,而是由大小不一的、无数个齿轮咬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座庞大的、复杂的机械结构。它们看起来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红色的锈迹,有些地方还在缓慢地渗着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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