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檐那句嘶哑的质问——“你……你们星枢院……也害怕它,是吗?”——如同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癸七那张笼罩在阴影薄雾下的脸上,没有激起丝毫涟漪。他那双星空凝聚的眼睛,只是冰冷地扫过阿檐,仿佛在扫描一件物品的标签。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阿檐的意料。
癸七并没有立刻催动光铸镣铐,将他强行拖拽回星界。
相反,他抬起手,指向远处纱厂方向那道逐渐扩散的灰色烟柱,用那种毫无波动的语调说道:
“变量阿檐。根据临时评估,你对此‘污染场’的局部感知残留,暂具有一定的……路径指引效用。”
他的话语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回收程序暂缓。优先执行‘污染源勘察与样本采集’子程序。”
说完,他也不等阿檐回应,转身便沿着水塔那锈蚀的楼梯,向下走去。他的步伐稳定而机械,每一步落下的距离都分毫不差。连接着两人手腕的光铸镣铐,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牵引力,迫使阿檐只能踉跄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出水厂,融入了黄昏时分的津港城街道。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辰,街上行人匆匆,自行车的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以及沿街住户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和电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烟火气的背景噪音。空气中混杂着油烟、煤灰和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阿檐被这股强烈的凡尘气息冲击着,脑袋一阵发胀。他胸前那块地只碎片已经化为粉末,再也无法为他过滤任何干扰。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手腕上的镣铐传来阵阵寒意,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走在前面的癸七,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他那身怪异的制服与长袍,在人群中似乎引发了一种奇特的“忽视”效应。行人们会下意识地绕开他,却没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形的空气。
他的目标明确。
他押着阿檐,并非漫无目的地行走,而是径直走向那些阿檐之前凭借地图和感知确定的、灰色丝线最为密集的节点。
他们来到了西街那家棺材铺附近。老掌柜正坐在门口,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用砂纸打磨一块小小的木料,神情麻木。癸七在离店铺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从他那件星空长袍的内衬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仪器。
那仪器形状古怪,像一个复杂的罗盘与怀表的结合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类似水晶的材质,下面是几根极其纤细的、不同颜色的指针。
癸七将仪器对准棺材铺的方向。
仪器内部,那几根指针开始轻微地颤动起来,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
嘀…… 嗒…… 嘀…… 嗒……
那声音,不像钟表那样平稳,反而带着一种急促的、仿佛在测量某种不稳定数值的节拍,听起来令人莫名地心慌。
其中一根呈现出死灰色的指针,剧烈地向右摆动,指向了刻度盘上一个标着“熵增密度”的红色区域。
另一根代表“生命活性读数”的、原本应该是绿色的指针,则萎靡地靠在最左边,几乎不动。
“节点零零柒。”癸七毫无感情地记录着,声音低得只有旁边的阿檐能听见,“‘腐朽’场强度,等级七点三。本地生命活性读数,低于基线百分之八十二。样本采集完成。”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老掌柜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数据来源的载体。
接着,他们来到了旧纱厂外围。这里的灰色烟柱已经稍微淡去一些,但那种冰冷的、死寂的气息却更加浓郁。癸七站在废墟边缘,再次举起仪器。
这一次,那“嘀嗒”声变得极其急促,几乎连成一线!灰色指针疯狂地撞击着刻度盘的右端,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随时会损坏。而那根生命活性指针,则完全坠入了底部的黑色区域。
癸七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他那双星空之眼中,光芒似乎闪烁得更快了一些。
“核心污染源疑似区域。”他的语调依旧平稳,但记录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半分,“场强度超出量程。生命活性读数……归零。”
他收起仪器,第一次主动转向阿檐。
“变量阿檐。”他问,“根据你之前的非法观测记录。此地是否存在通往地下的主要入口?”
阿檐沉默了一下,抬起被铐住的手,指向了那片积水潭旁边、被坍塌的砖石半掩着的、通往养菌人地下棚屋的狭窄洞口。
癸七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再次取出仪器,对准洞口。仪器的嘀嗒声再次变得尖锐起来。
就在这时。
一阵轻微的、拖沓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阿檐回头,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
他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件用旧报纸包裹着的长条形物品——正是他从老闸工刘师傅那里拿走的东西。他看也没看阿檐和癸七,径直走向那个洞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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