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园书屋的晨光里，苏清沅捂着胃蹲在地上，额角的汗滴落在 “大海角” 的海水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手里刚整理好的海洋绘本散落在脚边，其中一本《海底的秘密》翻开着，正好是小远描过海浪的那一页，蓝色的墨迹像在轻轻晃动，却没力气再让她弯唇笑了。
胃痛的毛病已经有半年了。从去年冬天忙着民俗馆奠基，到今年春天赶 “桃花节” 的筹备，再到夏天合作社赶订单，她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 有时在菜地忙到日落，啃个冷馒头就算一餐；有时在书屋整理资料到深夜，胃里泛酸也只喝口热水压一压。林晓劝过她去医院，她总说 “没事，老毛病了，忙完这阵就好”，直到昨天在粉条坊帮王大叔打包，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才被村民们硬送进了镇医院。
“清沅，报告出来了。” 林晓拿着病历本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圈红得像刚哭过，“医生说…… 是胃癌中期，需要尽快去市区做进一步检查，制定治疗方案。”
苏清沅接过病历本，指尖落在 “胃癌” 两个字上，只觉得指尖冰凉。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胃炎，以为等忙完合作社的新订单，等书屋的 “种子档案” 补全，等秋天带小宇去海边，再慢慢调理身体 —— 可身体却没给她那么多 “等” 的时间。她想起小远临终前，也是这样突然倒下，也是这样让身边的人措手不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痛。
“我还没带小宇去看海。” 苏清沅轻声说，目光落在 “大海角” 的帆布包上，里面装着小远的布偶，“还没给书屋添新的海洋绘本，还没帮顾忠伯整理完老农具的资料……”
“这些都不急！” 林晓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病！顾忠伯已经联系了市区的医院，张妈在给你熬养胃的粥，小宇去菜地摘你爱吃的小番茄了，我们都陪你去市区，都会帮你的！”
话音刚落，书屋的门就被推开，顾忠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张妈和小宇。张妈手里提着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小宇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新鲜的小番茄，瓶身上贴着一张画，是他画的海浪和小远的布偶：“清沅姐姐，医生说吃番茄好，我给你摘了最红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海边，好不好？”
苏清沅接过玻璃瓶，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海浪，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不是一个人，她有苏家村的这些亲人，有他们的陪伴和守护，就像当初她为了真相奔波时，他们无条件支持她一样，现在她生病了，他们也不会让她独自面对。
去市区医院的路上，苏清沅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风里晃动，像小远小时候在麦田里跑着放风筝的样子。她掏出手机，翻出律师之前发来的顾沉舟的信和证据 —— 母亲的日记复印件，50 万土地转让收据，李兵的证词，每一页都记录着那个迟到的真相。她一直没回信，不是不愿面对，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 恨吗？恨顾沉舟的残忍，恨顾明远的谎言；可看到顾沉舟在信里写 “我每天做粉条到深夜，想着多捐点钱，能让书屋的孩子多一本绘本”，又觉得这场仇恨早已在苏家村的新生里，慢慢变成了更复杂的东西。
“清沅，你看这个。” 林晓递过来手机，是律师发来的消息，“顾沉舟听说你生病了，让我问你需要什么帮助，他说可以把他名下剩下的资产都捐出来，用于你的治疗，还说想申请特殊会见，当面跟你道歉。”
苏清沅看着消息，沉默了很久。她想起顾沉舟在信里画的海浪，想起律师说他做粉条磨出满手老茧，想起他每月准时捐给书屋的钱 —— 他的忏悔或许迟钝，或许笨拙，却也是真的。可她不需要他的钱，也暂时不想见他，她的病，她的路，都要靠自己走，靠苏家村的人陪她走，而不是靠一个施害者的补偿来支撑。
“回复律师，谢谢他的好意，治疗费用我们自己能解决，暂时不用见。” 苏清沅把手机还给林晓，“等我好一点，我想把他的信和证据，放在民俗馆的‘反思展区’，不是为了恨，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谎言和仇恨会带来怎样的伤害，让小远的死，能有点意义。”
市区医院的检查结果和镇医院一致，胃癌中期，需要先化疗再评估手术风险。顾忠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张妈留在医院陪床，林晓回村打理合作社和书屋，小宇每天放学都会给她发视频，给她讲书屋里的事：“清沅姐姐，今天有游客来看‘大海角’，我给他们讲了小远哥哥的故事，还讲了你带我们去海边的约定，他们都说明年春天要跟我们一起去！”
苏清沅靠在病床上，看着视频里小宇兴奋的样子，心里满是温暖。化疗的反应很强烈，呕吐、脱发、浑身无力，可每次看到小宇的画，闻到张妈熬的粥香，接到林晓报平安的电话，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 她要好好治病，要陪小宇去看海，要看着民俗馆开馆，要看着苏家村越来越好，要对得起那些守护她的人，对得起小远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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