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五金城门口的喧闹。刘志远没说话，只是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扔在陈砚腿上。纸袋沉甸甸的，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一沓沓纸币的棱角。
“这里面是二十万。”刘志远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白，“你把B公司的证据交出来，再帮我们写份胜诉的法律意见书，这钱就是你的。后续A集团的常年顾问合同，我也指定你负责，一年至少给你十万提成。”
陈砚拿起纸袋，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他把纸袋推回去，声音很稳：“刘总监，我已经整理好案件的法律意见书，里面明确写了A集团的诉讼风险。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帮您和B公司协商，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但我不能做违背法律和良心的事。”
“违背良心？”刘志远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陈律师，你刚毕业多久？在这个行业里，良心值几个钱？你以为你帮B公司保住小店，他们能给你什么？几千块律师费，还是一句谢谢？”他往前探了探身，语气带着压迫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拿着钱接下案子，要么你就等着被律所边缘化，以后再也接不到好案子！”
陈砚看着刘志远扭曲的脸，突然想起苏晓说的“弱肉强食”，想起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但他更想起王建国攥着账本的手，想起工人期待的眼神，想起张阿姨说的“别丢了初心”。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把纸袋推回去：“对不起，刘总监，我不能答应你。”
刘志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吓得路边的行人纷纷回头。“好，很好！”他指着陈砚，“你别后悔！”说完，他猛地踩下油门，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留下陈砚一个人站在路边，风吹得他衣角乱飞。
陈砚回到律所时，气氛明显不对。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苏晓坐在工位上，看到他进来，故意提高声音说：“有些人啊，真是自不量力，放着好好的大客户不接，非要去帮那些穷酸的小作坊，最后怕是连工作都保不住。”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陈砚假装没听见，径直走到周明远的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周明远的声音：“进来。”
办公室里，周明远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看到陈砚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刘志远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拒绝了他的委托。”
陈砚坐下，心里有些忐忑：“周律师，我知道我可能给律所带来了损失，但我真的没办法帮A集团起诉B公司。他们的诉讼请求本身就有问题，而且B公司要是倒闭了，好几家人都会失去生计。”
周明远放下鼠标，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律师吗？”
陈砚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周明远是律所的资深律师，接的都是高收益的商事案，却从来没听过他的故事。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满脑子都是‘正义’‘公平’。”周明远吸了口烟，眼神飘向窗外，“我老家在农村，我爸是个老实的农民，一辈子都在种地。有一年，村里的土地被开发商占了，开发商只给了很少的补偿，我爸和其他村民去抗议，结果被开发商雇的人打伤了，还被诬告成‘寻衅滋事’。”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那时候我刚考上政法大学，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回家，想帮我爸维权。可我找了好几个律师，他们要么说‘开发商背景硬，赢不了’，要么直接开口要高额的律师费。最后，还是一个老教授帮了我，免费帮我爸做辩护，才让我爸洗清了冤屈。”
陈砚静静地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没想到，看似“务实”的周明远，竟然也有这样的经历。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成为一名律师，帮那些像我爸一样的弱势群体维权。”周明远掐灭烟头，看着陈砚，“可等我真的进入这个行业，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有太多的诱惑，太多的无奈，有时候为了生存，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递给陈砚：“这是我三年前拒绝的那个食品企业的案子。他们想让我帮他们做假账，承诺给我二十万的顾问费，这在当时，相当于我两年的工资。我拒绝后，他们到处散布谣言，说我‘不懂商业规则’‘能力不行’，让我整整一年都没接到好案子，差点就离开了律所。”
陈砚接过文件，上面记录着当时的案件细节，还有周明远写的拒绝理由。他抬头看着周明远，心里充满了敬佩。
“我知道你现在很纠结，很迷茫。”周明远的语气变得温和，“你担心失去机会，担心自己的未来，这些都很正常。但你要记住，律师这个职业，最珍贵的不是能赚多少钱，不是能接多少大客户，而是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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