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碎片,在他超越常人的逻辑中枢里被不断分类、比对、分析。他逐渐意识到,帝国这台庞大的机器并非完美无缺的铁板,其内部存在着官僚的惰性、部门的壁垒,以及像老格哈德这样,在忠诚与生存本能之间挣扎的、充满矛盾的个体。而“遗烬”能够像病毒一样存在于这钢铁躯壳的深处,必然是利用了这些固有的裂缝和阴影。
真正的催化剂,在一个浓雾与工业烟尘几乎凝结成固体、能见度不足十米的黎明降临。顾愔像往常一样,在起床汽笛拉响前便已起身,提前来到仓库进行交接班前的准备工作。当他走到自己那个位于角落、毫不起眼的工具柜前,准备取出抹布擦拭工作台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在柜门那把老旧挂锁的锁舌下方,极其隐蔽地卡着一样东西。那不是灰尘,也不是铁锈,而是一小片约指甲盖大小、被刻意碾扁成薄片的软金属,颜色与锁体近乎融为一体,若非他远超常人的观察力,绝难发现。
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指尖灵巧地取下那片金属。指腹传来冰冷而略带韧性的触感,以及上面刻画的、绝非机器冲压的痕迹——一个简洁的、向下的箭头,旁边是三道清晰的短竖线。
信息简单,甚至有些粗陋。但结合之前那枚金属薄片上隐含的密码规则,以及这个世界的语境,顾愔几乎瞬间就解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地点不变,三号排水总闸。时间,第三次换岗时分。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留有回旋余地的邀请。这是明确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是一丝最后的通牒。阴影中的“遗烬”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或者,他们面临的局势迫使他们必须尽快确认他这个“变量”的立场。
【“哼,图穷匕见了?还是说,他们那边也火烧眉毛了?”】 石中剑在他意识中冷冷地嗡鸣,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分析口吻。
顾愔将金属薄片紧紧攥入手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直透心底。他面色如常地开始一天的工作,擦拭、整理、清点,动作节奏没有丝毫改变。然而,他内心的天平却在这一刻,伴随着窗外那永不停歇的、象征帝国力量的巨大轰鸣声,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帝国的压力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而来,老格哈德那复杂难明的眼神、卡尔毫不掩饰的排挤、工人们恐惧的疏离,以及内部安全部日益频繁且具有针对性的巡查,都清晰地表明他“低调潜伏”的策略正在失效。他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每一寸伪装都在被仔细审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继续被动等待,无异于坐以待毙。
而“遗烬”,尽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可能是陷阱,可能是更深的泥潭,但他们是目前唯一可见的、可能打破僵局的力量。他们潜伏在帝国最阴暗的角落,或许掌握着关于P能量、关于“特殊项目部”、甚至关于那位面容相似的“元帅”的关键信息。与他们的接触,风险巨大,但其中也可能蕴含着生机,乃至……反击的契机。
当天的工作中,一次偶然的交汇,似乎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在搬运一箱沉重的废弃绝缘材料时,他与正在核对清单的老格哈德在狭窄的货架通道里擦肩而过。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有了一次极其短暂、几乎不被旁人察觉的接触。老格哈德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审视或担忧,而是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神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年轻人,路已到尽头,是该做出选择了……” 随即,那神色便如同被风吹灭的残烛,迅速隐没,老人低下头,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更加佝偻的背影。
傍晚,下工的汽笛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撕裂了浓稠的雾霭。工人们如同决堤的浊流,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顾愔依旧落在最后,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的工作区域,将工具摆放得如同尺子量过般整齐。当他最终踏出仓库那沉重的大门时,外面已是夜色四合。浓雾与烟尘混合,将天地染成一片污浊的昏黑,仅有的几盏路灯在雾中挣扎,投射出扭曲而病态的光晕,如同悬浮在混沌中的、濒死的眼睛。
他没有走向通往集体宿舍的那条被无数双脚磨得光滑的路径,而是身形一折,借着浓雾和越来越深的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与宿舍区相反的方向。那里是工厂庞大躯体的边缘地带,是废弃过滤塔、沉默的冷却池和纵横交错如迷宫般的排水网络的领地。空气中的P能量气味在这里被更浓重的水汽、腐烂的微生物和冰冷的铁锈腥气所覆盖、扭曲,形成一种独属于废墟和边缘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靴底踩在湿滑、布满苔藓和不明粘液的金属格栅上,发出轻微而黏腻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远处,帝国布置的探照灯光柱在浓雾中徒劳地挥舞,巨大的光斑扫过锈蚀的管道和坍塌的混凝土结构,如同迷失方向的巨兽,疯狂地寻找着并不存在的猎物。第三次换岗的哨声从极其遥远的方向隐约传来,尖利而短暂,很快便被厚重的雾霭吸收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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