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漂浮在温水中的叶片,缓缓沉底,触碰到熟悉的河床。
顾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高三教室熟悉的景象。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画着抛物线,粉笔灰在午后慵懒的光柱中旋舞。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空气里混合着旧书本、汗水和隐约的花露水味道。他低头,指尖那支“孔庙祈福”的廉价按动笔,正按在草稿纸的同一个位置,仿佛时间只流逝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脑海中那些惊心动魄的记忆——幽蓝苔原的死寂、地狱烈焰的咆哮、铁血军团的秩序与疯狂、静滞囚笼的绝对压制,还有那个与他面容酷似、言语间带着毁灭与重塑意味的“极恶”——如同被强行按入深水的皮球,挣扎着浮起几个破碎的气泡后,便迅速沉没,变得模糊、扭曲,最终只留下一个“荒诞梦境”的标签。
是压力吗?高考前的最后冲刺,即便是他这样早已习惯孤独、凭借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自学能力为自己铺就好前路的孤儿,也难免在潜意识里寻求逃避?他轻轻摩挲着笔杆上粗糙的印花,触感真实得不容置疑。
下课铃撕裂了课堂的沉闷。周围的同学瞬间活了过来,讨论着考题,抱怨着天气,商量着去小卖部。一种鲜活、平凡、带着烟火气的生机包裹了他。
顾愔随着人流起身,动作自然而放松。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条按部就班、通往一个可以预期的、安稳未来的轨道。一种深沉的、近乎惰性的疲惫感涌上来,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不必再去面对不可知的危险,不必再挣扎于生死边缘,不必再去思考什么“多元宇宙”、“同位体”、“收割者”这些沉重到可笑的词汇。 只需要做题,考试,然后进入顶尖学府,凭借他的头脑,谋一个远离过去、平静而优渥的未来。这曾是他为自己设定的、最理性、也最“安全”的道路。这份唾手可得的“正常”,对他这个在福利院长大、早已学会不奢求更多的孩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几乎……就要让自己相信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个真正的、为前途奋斗的高三学生。认真听课,高效刷题,在晚自习的间隙和几个还算熟络的同学靠在走廊栏杆上,看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身影,听着他们讨论着模糊的未来和青涩的烦恼。夏夜的微风拂过面颊,带着青草和远处夜市小吃的香气。这些琐碎而真实的温暖,像涓涓细流,一点点浸润着他因“噩梦”而略显干涸和警惕的心田。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无知”的状态。也许,那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一个孤独灵魂在高压下,对波澜壮阔人生的荒谬投射。他几乎要沉醉于这份失而复得的平静了。
几乎。
但他骨子里那份被艰难生活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以及那颗远超常人的、习惯于观察与分析的头脑,从未真正休眠。
疑点,如同白衬衫上不起眼的污渍,开始悄然浮现。
第三天,物理实验课,测量复杂电路的暂态响应。当他拿起示波器探头校准基准信号时,手指的动作流畅得惊人,调整触发电平、扫描时基的手法精准老练,带着一种超越教科书步骤的、近乎肌肉记忆般的优化。旁边的同学投来佩服的目光,老师也赞许地点头。顾愔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警铃大作。这种深入骨髓的熟练度,从何而来?中学实验室的简单仪器,绝无可能培养出这种操作直觉。
第五天午后,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复习。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光带,空气中的微尘在其中飞舞。他无意识地看着那些尘埃,大脑却自动开始构建它们的运动模型,甚至下意识地引入了某种……非经典的、带有微弱能量扰动的参数来进行拟合,仿佛他潜意识里“知道”存在某种影响微观粒子运动的、超越常规物理的“场”。直到管理员整理书架的声音将他惊醒,他才愕然停下这种完全超出高中知识范畴的、近乎本能的思考模式。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情感记忆的对比。他尝试清晰地回忆福利院里那些曾给予他些许温暖的人,陈阿姨,老院长……却发现,那些面容模糊,细节不清,只有一种概念化的“慈祥”或“严肃”,像是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幅褪色的画。然而,当“渡鸦”那双决绝而疲惫的眼睛、“尼禄”笨拙却真诚的关心、甚至“石中剑”那喋喋不休的意识低语不经意间掠过脑海时,胸腔里却会泛起清晰而强烈的情绪涟漪——信任、并肩作战的灼热、离别的沉重、以及一丝被理解的奇异慰藉。这些来自“噩梦”的情感,带着刀刃般的锋利和真实,远比他刻意回忆的“现实”更加刻骨铭心。
矛盾,尖锐而清晰。
这个“现实”在宏观逻辑和常识上无懈可击,但在涉及他自身内在体验和技能烙印的微观层面,尤其是那些需要强烈情感支撑和独特经历打磨的地方,却显得过于“平滑”、过于“标准化”,缺乏真实人生应有的毛糙感、矛盾性和私人化的深刻印记。而那些来自“噩梦”的碎片,反而带着一种鲜血与火焰淬炼出的、“野蛮生长”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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