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酒馆的门被推开时,带来的不是风,而是一股粘稠、滞涩的气息,仿佛千钧海水在瞬间被蒸发,只留下浓缩的盐粒、锈蚀的金属和某种从未见过阳光的深海淤泥所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烛火随之摇曳,光影在墙上疯狂舞动,像是受惊的幽灵。
来人倚在门框上,微微喘息,仿佛刚刚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她是个女人,身形消瘦得几乎能被一阵风吹走,裹着一件泛着幽冷微光的深潜服内衬,但那高科技的材质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刮痕,以及大片难以洗净的、滑腻的、仿佛某种生物分泌的粘液污渍。她的脸庞是一种病态的、不见天日的苍白,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干燥起皮的嘴唇紧紧抿着,勾勒出一种近乎固执的恐惧。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手。它们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十指时而紧紧蜷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在抵抗着能将钢铁压扁的巨力;时而又猛地张开,神经质地在空气中抓挠,像是在浑浊冰冷的海水中,绝望地摸索着并不存在的支点。她的眼神扫过酒馆,没有焦点,只有一种过度刺激后的、濒临崩溃的警觉,仿佛她的视网膜上已被烙下了某些来自深渊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影像,以至于再也无法正常地看待这个光明温暖的世界。
她踉跄着走到吧台前,几乎是摔坐在高脚凳上,对酒馆里其他零星的好奇目光视若无睹。
“一杯……最烈的。”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被高压力环境长期侵蚀后特有的磨损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生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酒馆老板顾愔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取出酒杯,调了一杯名为“星海沉沦”的深蓝色酒液,推到她面前。杯中液体缓慢旋转,仿佛内蕴着一片微缩的、静谧却危险的宇宙。
她没有丝毫欣赏的意图,抓起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烈酒滑过喉咙,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辛辣,更像是某种本能的、对抗性的生理反应。她重重地将酒杯顿在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莉娜·沃克,”她终于再次开口,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仿佛慢一点,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记忆和恐惧就会喷涌而出,将她彻底吞噬,“‘海渊号’前哨站……曾经是。”她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右侧耳后。在那里,一道细微的、颜色浅淡近乎肉色的疤痕若隐若现,形状怪异,不似刀伤或擦伤,反而……更像某种未完全闭合的鳃裂。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顾愔身上,而是穿透了他,穿透了酒馆厚重的墙壁,坠入了那片她永远无法摆脱的、永恒的深蓝噩梦之中。
“我们待在马里亚纳海沟底下,一个连魔鬼都嫌拥挤和寂寞的鬼地方。”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梦魇般的回响,“那不是黑暗,老板,那不是简单的没有光。那是……一种有质量的、粘稠的、会呼吸的实体。它压在舷窗上,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静得让你能听见自己骨骼在压力下发出的细微呻吟,听见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冲撞的声音。”
“然后……‘它’来了。”
“起初,只是导航仪偶尔发疯,指针乱转,深度读数会突然跳到一个不可能的数字。我们骂娘,以为是设备需要检修,直到……你开始在自己的钢铁坟墓里迷失方向。”莉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战栗,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酒馆里也骤然变冷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我轮值去三号物资舱清点备件。那条通往那里的主走廊,我闭着眼睛,凭肌肉记忆都能走个来回。但那天,头顶的条形灯管开始不对劲,不是闪烁,是……明灭,像垂死生物衰竭的脉搏。脚下的金属格栅传来我孤独的脚步声,空洞地回荡,可走了足足十分钟,那个该死的、该在五十米外的T型路口,依然遥不可及。我抬起头,冷汗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前方的通道,像一块被无形之手缓慢拉长的黑色橡胶,消失在更深、更浓的黑暗里,尽头的红色安全门指示灯,像一枚嘲讽的、血红的眼睛,冷漠地悬在远方。”
“我强迫自己停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迷路,老板,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听见了……墙壁里面,有东西。”她猛地凑近吧台,瞳孔收缩,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恐惧,“不是机械运转的嗡鸣,是……蠕动。粘稠的,缓慢的,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牙龈酸软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柔软的、布满粘液的东西,正隔着这层薄薄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钢铁外壳,慵懒而耐心地……蹭着你。”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了回去,肺叶火辣辣地疼。后来,这种事儿成了家常便饭。你熟悉的舱室门,某天会开在完全错误的一面墙上;明明该是通往餐厅的捷径,推开后却是冰冷的、滴着冷凝水的反应堆核心管道,散发着不祥的热量,仿佛整个‘海渊号’的内脏,被一个拥有恶趣味的疯子,彻底重新排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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