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酒馆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没有带来异界之风,也没有深海的气息,涌入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停滞的空气。那空气里浸透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尖锐气味,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更为古老、更为不祥的、仿佛来自墓穴深处裹尸布的陈腐甜腻。这气味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固执,它并不弥漫,而是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门内的空间短暂地割裂开来。
走进来的男人,身形高而瘦削,像一具被勉强支撑起的衣架,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曾经洁白如今却泛着灰黄的研究袍。他约莫四十岁,名叫陆云深。他的面容曾应是清隽的,此刻却被一种深重的、浸入骨髓的疲惫与恐惧所侵蚀。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眼窝深陷,如同两个淤塞的泉眼,周围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一副金丝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镜片后的双眼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血丝,但那瞳孔深处,却并非混乱,而是一种……过于尖锐的、被某种终极景象灼伤后留下的、冰冷的清醒。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精确与迟缓。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却又仿佛在抵抗着某种巨大的、无形的阻力。他没有看向酒馆内的任何人,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双手异常干净,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但指缝间似乎总萦绕着一种洗刷不掉的、非尘世的污渍感。
他没有选择吧台,也没有选择任何显眼的位置。他像一只受惊的穴居生物,本能地趋向阴影,最终在酒馆最深处、一个背靠冰冷石墙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可以让他窥视整个酒馆,而他自己则尽可能隐匿在昏暗之中。他坐下时,研究袍的下摆拂过地面,带起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干燥的尘埃气息。
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他只是一尊被遗忘在这里的、充满绝望的雕塑。然后,他抬起手,用那稳定得异常(或者说,是恐惧到极致后的一种僵直)的手指,轻轻推了推眼镜。
“清水。”他的声音响起,平稳,低沉,却像一把在冰水里浸过的解剖刀,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的、金属般的质感,“只要清水。”
顾愔没有多言,取了一只厚壁玻璃杯,注入清澈的、微微冒着寒气的泉水,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陆云深没有去看那杯水,也没有去碰它。他只是伸出双手,用掌心紧紧包裹住冰冷的杯壁,仿佛那点寒意是他与这个尚能理解的现实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我……曾是‘回响计划’的主导者。”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冻土中艰难挖掘出来的,“我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领域。我们以为在聆听生命最后的涟漪,试图让它回荡……却不知道,我们敲响的,是隔开我们与无尽虚妄的、最后一道屏障的丧钟。”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却不是看向顾愔,而是看向酒馆墙壁上某片摇曳的阴影,仿佛那里正上演着永不落幕的恐怖回忆。
“一切,始于那古老的、被时间遗忘的蓝色血液……”
“‘回响’的圣杯,是一种物质。”陆云深的叙述开始了,语调如同在宣读一份来自地狱的学术论文,冰冷,精确,不带波澜。“我们从鲎——那种如同活化石般,在海岸线上徘徊了数亿年的古老生物——的蓝色血液中,提取并纯化了一种复合酶。我们称之为 ‘溯神素’。”
“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不是吗?”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痉挛,“我们以为自己在追溯神的足迹,触碰生命的本源。”
“动物实验阶段,是蜜糖,是裹着剧毒的蜜糖。”他的目光微微闪烁,似乎回忆起了那段既辉煌又令人不安的时光。“我们目睹了衰老的犬类重新焕发活力,皮毛变得光滑,眼神变得……过于明亮。我们看到了因病垂死的恒河猴,在注射‘溯神素’后,不仅恢复了健康,其行为甚至表现出一种……异常的、近乎预知般的警觉。它们会突然凝视空无一物的角落,或者在深夜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并非警告的鸣叫。我们当时愚蠢地将其归因于神经再生的副作用。”
“最‘成功’的案例,是一只被实施了脑死亡手术的黑猩猩。在‘溯神素’注入后三小时十七分钟,它的心脏重新开始搏动,呼吸恢复。它‘醒来’了。没有激动,没有恐惧,它只是静静地坐在笼舍的角落,用那双……过于深邃、过于平静的眼睛,看着我们。它会完成所有指令,进食,饮水,但它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动物的情感,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观察另一种完全不同生物的……审视。”
“实验室,我们的神殿,也是我们的囚笼。”陆云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恍惚,“绝对的无菌环境,纯白得刺眼的墙壁,恒定在20摄氏度的空气,只有仪器运行发出的、如同某种异界祷文般的低沉嗡鸣。我们穿着白色的无菌服,像一群侍奉着未知神只的祭司,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着亵渎生命的仪式。那时,我们以为自己站在科学的巅峰,却不知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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