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一行人被赵虎和周斌前呼后拥地请进了村委会那间最好的办公室——其实就是摆了张旧沙发和一张掉漆办公桌的房间。赵虎忙不迭地泡上来路不明、浮着一层茶末的所谓“好茶”，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张总，您坐，您坐！一路辛苦！我们桃源村啊，别的不说，就是这后山，宝贝多得是！只要开发出来，那绝对是金山银山！”赵虎唾沫横飞地开始吹嘘，手里比划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钞票满天飞。
周斌在一旁帮腔：“是啊，张总，我们镇里县里都非常支持这个项目。治安环境您绝对放心，有我在，保证没人敢捣乱！”他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朝外面瞥了一眼，显然指的是刚才遇到的万大春。
张总端着那杯难以下咽的茶，脸上保持着商业式的微笑，听着赵虎和周斌你一言我一语地画大饼，心里却有些不耐烦。这种基层小干部的做派和空洞的承诺，他见得多了。他的目光更多是停留在旁边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观察和记录的女秘书身上。
女秘书名叫苏琳娜，人如其名，长得漂亮又带着一股子精明干练的劲儿。她看似在记录赵虎的话，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有用的信息。她注意到张总对赵虎那套并不感冒，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张总对刚才那个盲医万大春的一丝兴趣。
趁着赵虎喝水喘气的当口，苏琳娜优雅地合上笔记本，微笑着对张总轻声说：“张总，赵主任和周所长介绍得很详细了。我看村里环境挺特别的，我想出去随便走走，拍点照片，更直观地感受一下，您看可以吗？”
张总正想支开他们，单独琢磨一下万大春的话，便顺势点头：“也好，琳娜你去看看，注意安全。赵主任，麻烦你派个人……”
“不用不用！”赵虎连忙摆手，对苏琳娜说：“苏秘书，这穷乡僻壤的，路不好走，还是让我找个人陪你吧？”他心里打着小算盘，想派个机灵点的跟班盯着，别让她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苏琳娜婉拒，笑容无懈可击：“谢谢赵主任，不用麻烦了。我就随便逛逛，拍点风景，不会走远的。而且，我看刚才那位万医生好像就住在附近，要是真找不到路，我还可以问问他呢。”她巧妙地把话题又引回了万大春身上。
赵虎一听还要找万大春，脸皮抽动了一下，但当着张总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干笑着答应：“那…那行，苏秘书你小心点，有事随时打电话！”
苏琳娜点点头，拿起她的高级相机，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她一走，赵虎和周斌又围了上来，继续他们的“忽悠大业”。张总表面上听着，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苏琳娜走出村委会，深吸了一口山村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与办公室里的烟味和谄媚味截然不同。她并没有真的去拍什么风景，而是目标明确地朝着万大春家的小院走去。直觉告诉她，那个盲眼年轻人，才是了解这个村子真实情况，甚至可能影响项目成败的关键人物。
她来到万大春的院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隔着矮矮的篱笆墙观察。院子里很整洁，墙角晒着一些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万大春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株草药，放在鼻尖轻轻嗅着，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苏琳娜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亲和力十足的笑容，轻轻敲了敲院门：“万医生？您好，打扰一下。”
万大春“望”向门口，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有人来了。“门没锁，请进。”
苏琳娜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礼貌：“万医生，您好。我是刚才跟鼎峰集团张总一起过来的，我姓苏。刚才听您说话，觉得您对村里和后山的发展很有见解，所以冒昧过来，想跟您聊聊，多了解一些情况。”她的话术很高明，既表明了身份，又表达了欣赏，让人难以拒绝。
万大春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苏秘书请坐。山里人，瞎说几句，谈不上什么见解。”
苏琳娜优雅地坐下，目光快速扫过院子里的一切，最后落在万大春那双虽然清澈却没有焦距的眼睛上。“万医生您太谦虚了。现在像您这样留在村里的年轻人不多了，而且您还懂医术，真了不起。”她先是夸赞了一句，然后看似随意地打开话题，“我听赵主任说，后山资源很丰富，开发潜力巨大。您常年在这里生活，又经常上山采药，肯定更了解吧？不知道您觉得，怎么开发比较好呢？”她把问题抛给了万大春，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万大春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山里的东西，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假。但吃饭也得讲究个吃法。不能为了眼前饱一顿，就把锅砸了。”
“哦？您的意思是？”苏琳娜身体微微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砍树挖矿，来钱是快。”万大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力量，“但树砍光了，水土就留不住了，山洪来了谁挡着？鸟兽没地方住，生态坏了，以后还能长出好东西吗？矿挖完了，留下个大坑，子孙后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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