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潘宁的肩膀剧烈一颤，那股强撑的冷静，瞬间被这声巨响震得粉碎。
谢焰就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说话。
他身上那套黑色的“爆破皮肤”还没换下，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她没有回头。
但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不再是往日的依赖与信赖。
而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点开一份关于在当代艺术市场应用的分析报告。
“我记得，有一本德文版的孤本，叫《结构与解-构：瞬间的建筑学》。”
谢焰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颤抖。
潘宁握着鼠标的手，指节泛白。
来了。
她的大脑，那台永远在高速运转、处理着亿万数据的超级计算机，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她算到了一切，算到了三宅一生的反应，算到了顾英辉的败落，算到了森美术馆的舆论走向。
她唯独没算到。
谢焰会用这个她以为早已被埋葬了二十年的书名，向她发起一场突如其来的审判。
“那本书里说。”
谢焰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跳上。
“真正的解构，不是拆解，而是在物质最原始的混沌状态中，捕捉其成为‘结构’前的那一瞬……”
“那个瞬间，就是神性。”
他几乎是在复述当年“Nyx”在加密聊天框里，对他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星辰’……”
他走近了，带着硝烟与绝望混合的气息，笼罩了她。
“那个‘Nyx’……”
他俯下身，双手死死地按住她座椅的扶手，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
他的脸，离她很近。
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燃着两簇疯狂的火焰。
里面有一丝希冀，也有即将被答案吞噬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她，要穿透她的瞳孔，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是不是你？！”
轰——
世界在潘宁的耳边，塌陷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捅进了她重生以来，一直用冰冷和理智层层包裹的最深处的恐惧。
承认吗？
承认自己是那个二十年前的“星辰”，那个和他灵魂共鸣的“Nyx”？
那要如何解释？
告诉他，我不是二十五岁的潘宁，我是一个从二十年后归来的、四十五岁的孤魂野鬼？
告诉他，我知道你所有的未来，你的每一次成功，每一次失败，甚至你最终的结局？
告诉他，我接近你，从一开始，就带着明确的目的，你是我复仇棋局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他会怎么看她？
一个怪物？一个操纵者？一个从头到脚都充满了谎言和算计的魔鬼？
他眼里的光，那份只对她才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份她用尽两世才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会瞬间熄灭。
他会厌恶她，恐惧她，然后……离开她。
不！
这个念头，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在精神病院里孤独死去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行！
她不能失去他。
绝对不能！
于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潘宁为自己选择了最残忍的回答。
她强迫自己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就是这句该死的、滴水不漏的“有意思”。
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谢焰心中那座压抑了一整天的火气。
“有意思？”
他猛地俯下身，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那股熟悉的气息，此刻充满了攻击性。
“潘宁！”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
“你告诉我，这只是‘有意思’？”
他要一个答案。
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潘宁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他那双燃烧的眼睛。
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褪去了，只剩下极致的冷静。
那是在无数次生死一线的商业谈判中，锤炼出的来的伪装。
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精准地切断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关于这个观点，出自高盛去年第四季度的《全球艺术市场趋势分析报告》。”
“第47页，附录二，关于‘观念艺术的价值评估模型’。”
她甚至报出了一个虚构的、但听起来无比真实的报告名称。
“我以为你作为我的合伙人，会看我每周发给你的商业简报。”
“至于‘星辰’和‘Nyx’，我猜，那大概是林舟对你艺术的一种美好比喻吧。”
谎言。
冰冷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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