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号”的生活对于林薇薇而言，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惯性。每天清晨在固定时间被终端唤醒，换上灰色粗糙的工作服，领取寡淡的营养餐，然后推着清洁车，在那些光洁冰冷、回声清晰的通道与舱室间，重复着擦拭、清扫、归类的动作。她的世界被压缩成几个固定的坐标点，接触的人仅限于面无表情的严管事、沉默的老清洁工和偶尔擦肩而过的、对她视若无睹的其他工作人员。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剩下日复一日的灰暗循环。
然而，这平静的假象之下，细微的变化正在发生。
严管事分配给她的“特殊任务”开始增多，并且越来越频繁地靠近A1区核心地带。她不再仅仅清洁公共通道和备用休息室，有时会被要求去整理某个小型资料库的外围书架，或者为几个指定的工作舱室补充标准化办公用品。这些任务看似琐碎，却让她在A1区停留的时间变长，经过某些核心舱室门口的频率也增加了。
她心中那份关于隐蔽摄像头的疑虑，并未随时间消散，反而在一次次“不经意”地瞥见类似微小凸起或凹陷时，变得愈发清晰。它们出现在盆栽底座、通风口边缘、甚至是某个壁灯装饰的阴影里。位置都极其刁钻，颜色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若非她刻意观察且心有疑虑，绝难发现。
这绝不是巧合。一股寒意顺着林薇薇的脊背爬升。她被监视着，而且是一种极其精细、无处不在的监视。是谁？林烬？还是……“新伊甸”或者“父亲”留下的后手？如果是后者，这监视是为了保护她，还是监控她？如果是前者……林烬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监视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洁仆役？
她不敢深想，只能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更深地埋进心底，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麻木与顺从。每一次执行靠近核心区的任务，她都感觉自己像在刀尖上行走，动作愈发谨慎，眼神愈发低垂，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这一天，指令再次到来，要求她前往A1区核心段，清洁一扇特殊的观察窗内侧。这扇观察窗位于一条相对僻静的岔道尽头，窗外并非星空，而是星港内部一个巨大的、用于舰船维护的船坞景观窗，平时很少有人经过。
当她带着工具来到指定地点时，却发现观察窗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挺拔的背影，简单的黑色作战服，正是林烬。
林薇薇的心脏瞬间骤停，几乎要夺路而逃。但严苛的规章和这些日子的“训练”让她钉在了原地。她低下头，放缓呼吸，尽可能无声地开始准备清洁工具，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或者尽快离开。
但林烬仿佛沉浸在窗外的景象中，对身后的动静毫无反应。巨大的船坞内，数艘大小不一的舰船正在接受维护或改造，工程机甲如同工蚁般穿梭，焊光偶尔闪烁。一种冰冷而高效的秩序感扑面而来。
林薇薇不敢催促，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能从最远的角落开始，用特制的清洁剂和超细纤维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观察窗宽大的玻璃。她的动作轻缓得如同擦拭易碎的珍宝，努力不发出任何可能惊扰到那个背影的声响。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只有她手中布料与玻璃摩擦的轻微沙沙声，以及自己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烬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依旧背对着她：
“这里，看得清楚吗？”
林薇薇浑身一僵，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是在问她？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敢接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林烬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秩序，建立在绝对的掌控之上。每一艘船，每一个零件，每一个人的位置和作用，都必须清晰明确，不容差错。失控的变量，只会带来混乱和毁灭。”
他的话意有所指，冰冷的字眼敲打在林薇薇心上，让她不寒而栗。变量？毁灭？他是在说“新伊甸”？还是在说她？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清洁布，指节发白。
林烬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在林薇薇身上，而是扫过她刚刚擦拭过的那片光洁如镜的玻璃，又掠过她低垂的头和僵硬的肩膀，最后落向她手中那块微微颤抖的抹布。
“擦干净。”他吐出三个字，语气没有任何命令的意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仿佛在吩咐一件没有生命的工具。
然后，他不再停留，迈步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冷冽气息的空气流动。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薇薇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比一整天的劳作更加消耗心神。
她强迫自己继续完成工作，但脑中一片混乱。林烬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宣示？还是……仅仅的无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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