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深宅之内,那场由倚梅苑王氏挑起、如同蚊蝇般扰人的微澜,在林氏雷厉风行的整肃之下,再次被强行压制下去。
表面上看,一切重归井然有序,各院份例按时按质发放,仆役们噤若寒蝉,行事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
然而,那潜伏在暗处的敌意与嫉恨,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毒草,并未真正消亡,只是暂时收敛了枝叶,将根系更深地扎入阴暗的土壤,等待着下一次破土而出的时机。
这份压抑的暗流,沈清韵心知肚明,却已能真正做到视若无睹,不为所动。
周先生的教诲与母亲的智慧,如同为她构筑了一道坚固的心防,让她能将绝大部分的心神,专注于自身学识的积累与心性的锤炼,在这方看似有限、实则可以通过思想无限延伸的天地里,稳步成长。
这一日,秋意已浓,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湛蓝,几缕薄云如同被扯散的棉絮,悠然飘荡。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韵轩”支摘窗上新换的浅杏色软烟罗,滤去了灼热,只余下温暖明亮的光晕,静静地洒在临窗的书案上。
沈清韵刚结束周先生关于《孟子·尽心上》“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讲授,正独自在学馆偏厅的小书房内温习功课,整理笔记。
丫鬟锦书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熟悉的、带着东宫徽记的紫檀木扁盒。
“小姐,东宫的信使刚走,这是殿下给您的信。”
锦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惯常的恭敬与隐隐的喜悦。
对于这位与自家小姐书信往来、谈学论道的太子殿下,整个锦华堂的下人都与有荣焉。
沈清韵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净了手,方才接过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依旧是厚厚一叠信笺,墨迹酣畅,力透纸背,带着太子萧景珩特有的清峻风骨。
她取出信纸,展开细读。
信的开头,依旧是例行的问候与近期读书心得的分享,太子提到了他正在研读《盐铁论》,对其中关于国家经营与民间生息关系的辩论颇有感触。
然而,信的内容很快转向了一个更为具体、也更为宏大的议题,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带着现实关切与深入思考的郑重语气。
“……近日朝堂之上,争议颇大。
有大臣重提前朝旧议,主张有限度地重新开通东南沿海几处口岸,恢复与南洋、乃至更远番邦的海上贸易,以朝廷官营为主,严加管控。
其奏疏言,此举可增国库税收,可获海外奇珍异木、香料药材,可扬我天朝国威于万里波涛之外。
然反对者亦众,其忧主要有三:
一者,海疆不靖,倭寇时常侵扰,恐巨舰商队为其所劫,损兵折财;
二者,担忧白银铜钱大量流出,换取所谓‘无用’奇巧之物,导致国内钱贵物贱,动摇民生根本;
三者,恐番邦夷人借贸易之机,窥我虚实,传播异教邪说,扰乱民心……
父皇对此颇为意动,然亦深知干系重大,故令群臣详议。
景珩身处东宫,常思量,海贸一途,若行之得法,或真能如你所言,利国利民,开创一番新局;然若管控失当,则后患无穷,犹如打开潘多拉之盒。
其间利弊权衡,风险掌控,千头万绪,实难决断。
心中困惑,故书此信,与韵儿一叙,非求答案,实乃欲觅一清净思路耳……”
这封信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一个七岁女孩日常所接触的范畴,甚至触及了王朝战略层面的核心议题,其复杂性与重要性,足以让许多久经官场的朝臣殚精竭虑。
然而,沈清韵读着信,心中却并未感到丝毫的畏难或茫然。
相反,太子的描述,如同在她脑海中推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窗户。
让她之前阅读《坤舆万国图志》时产生的那些关于海外风物、异域文明的模糊想象,与太子信中提及的“巨舰商队”、“南洋香料”、“番邦夷人”等具体意象瞬间对接,变得鲜活而具体起来。
更奇妙的是,这番宏大的叙述,竟与她亲身管理“锦味斋”的点滴经验,产生了某种跨越层级的共鸣与呼应!
她想起“锦味斋”推出“春游雅集”点心应对踏青风尚的成功,想起将点心次品制成“锦味杂拌”变废为宝的智慧,想起查账时发现“杂项耗材”虚报价格后整肃规章的必要性……
这些微观的商业实践,其背后蕴含的“观风察势,因需而变”、“开源节流,物尽其用”、“立规明纪,防范风险”的核心道理,与太子所描述的关于海贸“利弊权衡,风险掌控”的宏观难题,在思维逻辑上,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明晰感,如同清泉般涌上心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铺开一张素白宣纸,取过一支小楷狼毫,在砚中饱蘸浓墨,开始认真地书写回信。
她的字迹虽尚显稚嫩,但一笔一划极其认真,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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