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媛突然松开我的手，跑回里屋抱出她的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她在画周爷爷蹲在地上捡錾子的背影，桂树的影子罩在他背上，像件旧旧的披风。“我要把这个画下来发小红书！”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上次我们的‘锔瓷故事’视频有十万赞，好多人说要来看周爷爷！”林枫赶紧掏出手机：“我联系市文化局的陈哥——他上周还说要找传统手艺人做专题！”我也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存的“非遗工坊申请模板”：“周爷爷，我们现在就写申请——只要能评上非遗工坊，就能纳入历史建筑保护名录！”
人群里的阿姨突然举着手机喊：“我刚发了朋友圈！好多朋友都说要转发！”戴金丝眼镜的大学生也喊：“我@了云州文旅局的官微！他们肯定能看见！”女人站在门口，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脸色像淬了冰。她狠狠瞪了我们一眼，转身钻进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尾气卷着桂瓣飘进来，阿杰冲着车屁股做了个鬼脸：“胆小鬼！怕我们曝光你！”
周爷爷弯腰捡起錾子，用衣角擦了擦刃口，重新坐回工作台前。他捏起块梨木，刻刀落下时手还是抖的，但线条已经慢慢稳了——刻的是株桂树，枝桠上挂着个小牌子，写着“百鸟朝凤”。小宇趴在旁边，用指尖戳了戳刻好的桂瓣：“爷爷，这个桂花开得真大！”周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泪：“等桂树再开的时候，我们的铺子还在这儿。”
苏清媛走过来，把刚画好的速写递给周爷爷。画里的他蹲在地上捡錾子，旁边的桂树落了满肩的花，小宇拽着他的衣角，眼里带着泪。周爷爷摸着画纸，声音轻得像桂香：“清媛，你把我画得真丑……”苏清媛摇头：“不丑——这是最帅的你，像守护铺子的老神仙。”林枫举着相机按下快门：“我要把这张画做成海报——贴在巷口，告诉所有人，我们不会搬！”
我端着温好的桂花茶递过去，周爷爷接过杯子，指腹摩挲着杯沿的桂纹：“泽宇，刚才我真怕……怕这铺子没了，我没法跟师父交代。”我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闻着他身上的木屑味：“周爷爷，您师父要是在天有灵，肯定会夸您——您守住的不是一间铺子，是咱老街的魂。刚才那个女人走的时候，我看见阿婆把糖画塞给了小朋友，看见大学生在拍视频，看见清媛在画画——这些都是您的手艺带来的，谁也拆不掉。”
中午的太阳爬上头顶，桂香裹着荔枝饮的甜气飘满整个巷子。体验区的小朋友举着刚刻好的木牌跑过来，木牌上的桂纹歪歪扭扭：“陆哥！你看我刻的桂树！”我接过木牌，摸着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刻得真好——等下挂在桂树上，让风帮你吹吹。”苏清媛蹲下来，用彩笔在木牌上画了只小鸟：“再添只小鸟——这样桂树就有伴儿了。”
周爷爷突然哼起段旧戏文，是《牡丹亭》里的“良辰美景奈何天”，但调子被他改成了桂香的软绵。阿杰跟着哼，小宇跟着哼，连卖糖画的阿婆都跟着哼。林枫举着相机拍这一幕，镜头里的每个人都在笑，连桂树的影子都在晃。我望着苏清媛发梢的桂瓣，望着周爷爷手里的錾子，望着墙上“百鸟朝凤”的木牌，突然觉得心里像揣了块暖宝宝——原来所谓的“危机”，不过是阵风，吹得桂瓣落了满地，但桂树还在，香还在，我们的故事，还在。
巷口传来快递车的喇叭声，阿杰跑出去，抱进来个纸箱子。拆开一看，是上次来学木艺的姑娘寄来的——她奶奶的玉镯，用红布裹着，附了张便签：“周爷爷，我把奶奶的玉镯带来了，您帮我锔好吧？奶奶说，等锔好了，她要戴着去看桂花开。”周爷爷捧着玉镯，手终于不抖了。他摸出錾子，对着阳光照了照：“放心吧，丫头——我肯定把它锔得比原先还好看。”
风里又飘来桂香，我抬头望着桂树的枝桠，横幅在风里晃，“百鸟朝凤开放日”的字样像团跳动的火。苏清媛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指尖还沾着画颜料的蓝：“刚才我好怕……怕我们的家没了。”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的温度：“不会的——我们的家在桂香里，在旧物的故事里，在每个人的心跳里。就算风再大，就算雨再猛，我们都守着这儿。”
她笑了，眼睛里映着桂树的影子：“对——我们的家，谁也拆不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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