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辉刚按下内线电话的听筒，研发中心那边的紧急通讯就接了进来。
技术总监周明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林总，电池团队这边……可能需要您过来一趟。
已是华灯初上，研发中心的走廊却比往常安静得多。
透过实验室的玻璃隔断，能看见几个核心工程师还守在仪器前，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滞重感，连示波器跳动的绿色光点都显得心事重重。
林振辉推开项目会议室的门时，里面烟雾缭绕。
周明和项目总工王明哲坐在长桌一端，另外三位电池团队的核心骨干分散坐着，没人说话。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什么情况？林振辉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周明与王明哲对视一眼，苦笑着开口：今天之内，团队里七个核心工程师，五个收到了猎头电话。开价都在现有薪资的两倍以上，还有……
还有什么？林振辉的声音很平静。
对方承诺配发股权，并且……王明哲接过话，声音有些发干，保证研发自主权。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林振辉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又一点。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些顶尖的技术人才，有时研发自主权比金钱更有吸引力。
具体到什么程度？他问。
李工收到的offer里写明，可以带整个电化学团队过去，单独成立实验室。周明说，张工那边，对方承诺三年内不设KPI考核。
狠辣的手段。
林振辉抬眼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工：你怎么想？
李工是电解液配方专家，在行业里深耕十几年。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斟酌：林总，我们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只是……对方开的条件，确实让人很难不考虑。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们承诺的实验室配置，是我们现在设备迭代速度的三倍。而且……不干涉研发方向。
旁边最年轻的张工忍不住插话：林总，我们不是要走。只是现在项目推进确实困难，每次采购新设备都要走半个月流程，上次申请一台高精度涂布机，审批了二十天……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会议室里最后那层窗户纸。
抱怨声开始零星响起：
测试材料要等三周才能到位……
上次申请的SEM检测时间，排到了下个月……
连买个特殊规格的螺丝都要走采购流程……
林振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他知道这些都是实情——大企业的通病，流程臃肿，决策缓慢。在平时尚可忍受，但在竞争对手用不设上限的实验室作为诱饵时，这些就都成了致命伤。
王明哲终于叹了口气：林总，我不是为自己说话。但赵坤这次……确实掐住了我们的软肋。他给的不仅是钱，还有我们最需要的研究环境。
窗外的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林振辉能感觉到，这座他精心打造的技术堡垒，正在被看不见的暗流一点点侵蚀。
我知道大家的难处。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流程的问题，我明天就着手解决。采购权限下放，设备申请绿色通道，这些都可以谈。
他目光扫过每个人的眼睛：但我需要你们想清楚一件事——赵坤能给你们的，真的是你们想要的科研环境吗？
他拿起桌上那份被退回的样品检测报告：他们承诺不设KPI，但资本从来不做慈善。现在给的自由，将来都是要连本带利收回的。
李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吸了口烟。
这样吧。林振辉站起身，给大家三天时间考虑。这期间，所有已经提出的流程问题，我会亲自督办解决。
三天后，愿意留下的，我保证给你们一个更高效的研究环境。要走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亲自给你们写推荐信。
离开研发中心时，夜已经深了。
坐进车里，林振辉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望着研发大楼那些还亮着灯的窗口，想起林溪昨天摆弄那些零件模型时专注的神情。
孩子用最纯粹的方式触摸着技术的本质，而成年人却在利益的漩涡里迷失方向。这讽刺的画面让他胸口发闷。
手机震动，是林琴发来的消息：小溪说想明天去研发中心看看你的大玩具
林振辉看着那条消息，忽然觉得，或许让那个四岁的小丫头来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在技术动摇的时刻，最本真的热爱，也许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他回复：好，明天我带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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