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工作坊的空气里浮动着松香焊锡的气味。
这是林家老宅地下室改造的空间，墙上钉满她画的催化剂结构图，桌上散落着拆解的电路板、乐高齿轮组和半成品电解槽模型。
角落里，王磊留下的银色头发被小心粘在标本框里，旁边摆着那枚没打开的U盘——此刻它像块沉默的墓碑，压在《新能源材料导论》上。
林琴推门进来时，林溪正用镊子夹着微型电阻往电路板上焊。
焊点歪歪扭扭，像她哭肿的眼睛。
“还在试王工的U盘？”林琴轻声问。
林溪没抬头，烙铁尖在电路板上戳出个焦黑的洞：“小李远程帮我分析了，原始数据被海王星加密了……他们故意留了后门。”
她突然把烙铁狠狠戳进焊锡池，滋啦一声白烟腾起，“骗子！说好的一起造高原制氢设备的！”
熔化的焊锡溅在手背上，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林琴抓起她的手冲进水池，冷水冲刷着红肿的皮肤：“溪溪，王工留了后路。”
她展开王磊的便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若遇强压，查‘非对称耦合’理论”。
林溪猛地抽回手。
“非对称耦合？”她盯着那行字，突然抓起桌上的《新能源材料导论》——周敏老师送的书，扉页夹着干桂花。
书页间飘落一张便签，是王磊的字迹：“溪溪，当你觉得路被堵死时，试试从墙缝里看光。”
墙缝里的光……
林溪的视线突然定格在墙上那张被禁运部件的图纸上——离子注入机校准仪的结构图，红圈标注着“海王星专利壁垒”。
她想起上周物理课学的“杠杆原理”，想起王磊教她用乐高搭桥梁时说的“支点比力臂更重要”。
“妈妈，”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们能不能……不用它？”
林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用离子注入机？”
“对！”林溪跳起来，赤脚踩过散落的零件，手指点在图纸的“校准模块”位置，“它被禁运是因为精度太高！但高原制氢设备根本不需要纳米级精度——我们只需要把电极阵列‘粗糙’地连起来！”
她抓起马克笔，在图纸空白处飞快演算：
“传统工艺用离子注入机在陶瓷片上钻微孔，成本高还受限制。但如果用激光微加工打孔，再用自研的钼硒催化剂填充孔隙……”
笔尖突然顿住，墨水在纸上洇开一朵蓝花，“等等！王工说过我的催化剂能自适应孔径！”
林琴按住图纸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抵在纸面上压出浅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身体不自觉向前倾了倾，肩膀微微耸起，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锁在林溪飞快演算的笔尖上。
这狂妄的设想——用“粗糙”替代“精密”，用“土办法”绕过“专利壁垒”——竟和她祖父当年挑着扁担走茶马古道时“换道翻悬崖”的法子如出一辙。
“具体怎么做？”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林溪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的探照灯：“把被禁运的‘精密校准仪’换成两样东西——”
“第一，用林域的无人机载小型激光切割器，在陶瓷基板上打出0.1毫米的粗孔，孔距放宽三倍；”她在图纸上画出蜂窝状结构，“第二，把我研发的钼硒催化剂做成‘液态膏体’，灌进去让它自动渗透结晶！”
“这样不仅绕开了离子注入机，还能利用催化剂的自修复特性——高原低温环境下，它会自己填补孔洞裂缝！”
林琴的指尖还留着刚才攥紧图纸的麻感。
她望着图纸上狼牙般的锯齿电极、交叉的电流箭头，突然明白王磊那句“从墙缝里看光”的深意——当所有人盯着被堵死的门时，林溪却找到了墙缝里的梯子。
“电流泄漏怎么解决？”她追问，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图纸边缘被压出的褶皱。
“用‘非对称耦合’！”林溪抓起那本《新能源材料导论》，翻到折角的第178页——王磊用红笔批注着“电流路径冗余设计”，“您看！如果我把电极做成锯齿状交错排列，即使某个点位短路，电流也能从相邻触点绕过去！”
她夺过林琴的钢笔，在图纸上疯狂修改。
原本光滑的电极阵列被改成狼牙般的锯齿，粗孔周围画满交叉的电流箭头。
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突然停下，蘸着茶水在图纸右下角画了架乐高无人机——机翼上写着“林域号补给舰”。
“激光切割器让林域装在无人机上，飞到甘肃基地现场加工。”她喘着气，脸颊因兴奋泛起潮红，“催化剂膏体用老张改装过的保温车运输，零下二十度也不会冻住！”
林琴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乐高齿轮。
她想起第163章全家动员会上，林溪举着氢飞行器模型喊“保证完成任务”；想起第166章王磊被挖走时，这孩子攥着便签纸说“王工会回来”；想起昨夜林溪拆了又装的电解槽模型，螺丝刀在桌角刻出的深深白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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