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动窗纱，如蝶翼轻振，簌簌有声。那风是带着暮春的暖意来的，拂过肌肤时，竟不似寻常夜风那般清寒，反倒裹着院外草木的清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那香气并非单一的馥郁，而是混合了院角幽兰的清冽、阶前翠竹的干爽，还有墙角丛丛茉莉的甜润，交织成一股温润的气息，漫进窗棂，弥漫在小小的书房里，与案头青灯的暖光相融，酿成一片静谧安宁。
林野坐在案旁，目光却未落在摊开的《孟子》书页上，而是凝望着身侧白素贞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垂，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鼻尖秀挺，唇线温婉，连微蹙的眉头都透着一股认真的韵味。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像是春日解冻的溪流，在胸腔里缓缓流淌，温润了四肢百骸。
记忆如被风吹开的画卷，一页页在眼前铺展。他想起初遇时的西湖断桥，烟雨朦胧，水波潋滟。那时他还是懵懂的林业，带着许仙转世的宿命，却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只在见到白素贞的那一刻，心中涌起莫名的熟悉与悸动。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断桥之上，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在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那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年时光，让两个沉睡的灵魂重新相遇，从此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他们携手闯荡江湖，走过山川湖海，历经风雨沧桑。他记得在昆仑雪山的绝境中，大雪封山，寒气刺骨，他们粮尽援绝，却相互扶持着取暖，用彼此的内力抵御严寒；记得在苗疆密林里，遭遇诡异的蛊术袭击，白素贞为了护他，不惜耗损千年修为，替他驱散体内的蛊毒，自己却虚弱得险些晕厥；记得在普陀山的禅院外，面对正邪两道的围剿，他们背靠背作战，招式默契无间，哪怕身陷重围，也从未想过放弃彼此。那些生死相依的历练，如同刻在骨头上的印记，深深浅浅，却都化作了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底色。
他想起两人为了寻求修行之道，东奔西跑，踏遍名山大川。从昆仑秘境的道家丹经，到普陀山的佛门禅功；从苗疆巫蛊的诡异法门，到西域萨满的通灵之术；从儒家的修身之学，到墨家的术数之道，他们来者不拒，但凡听闻有绝世功法，便不辞辛劳地前去探寻。那些日子，他们或是在悬崖峭壁上开凿石窟静修，或是在幽深洞穴中研读古籍，或是在茫茫草原上感悟天地灵气。他们曾为了一部残缺的真经，与江湖门派大打出手；曾为了破解一处功法的玄机，彻夜不眠地推演；曾为了吸收一口精纯的灵气，在极寒之地静坐数日。
可即便如此，他们却始终未能找到完全适合自己的修行之路。昆仑的纯阳功刚猛有余，却失之柔韧，练到深处，经脉竟隐隐有胀痛之感；普陀的禅定功沉静不足，难应万变，面对突发状况时，总是难以快速反应；苗疆的巫蛊术虽诡异精妙，却带着阴邪之气，长期修炼，恐伤及心性；西域的萨满术虽能通灵唤神，却过于依赖外力，难以稳固自身根基。每一种功法都有其独到之处，却也都有其局限，就像握在手中的沙，越是想要紧握，越是容易流失。他们贪多求全，想要将所有的精妙都纳入囊中，却最终陷入了迷茫，如同在迷雾中行走，找不到方向。
直到此刻，借着青灯的微光，品读着孟子的箴言，看着身边之人专注梳理功法的模样，林野心中的迷雾忽然散去，豁然开朗。他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顿悟后的清明：“孟子说‘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白素贞闻言，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放下。她转过身，与林野并肩而立，目光一同投向窗外。夜色如墨，漫天星斗璀璨夺目，银河如一条银色的丝带，横亘在深邃的夜空中，那些遥远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天幕。晚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动了两人的衣角，也吹动了心中的思绪。
“我们以前总想着贪多求全，”林野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却更多的是释然，“总觉得学得越多，离大道就越近，却忘了道的本质是清明通透，如日月般普照万物，不拘一格。”他抬手，指向窗外的明月，那轮明月高悬夜空，清辉遍洒，无论是巍峨的高山，还是低矮的洼地，无论是繁华的市井，还是寂静的荒野，都能被它的光芒照亮。“日月的光明，从不挑剔照耀的对象，也从不执着于某种形式，它只是自然而然地散发着光芒，滋养着万物。我们的修行，不也该如此吗？”
白素贞静静地听着，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她转头看向林野，星光落在她的眼眸里，流转闪烁，如同蕴藏着一片星空。“你说得对，”她轻声回应，声音柔和却坚定，“流水不盈科不行，修行也该循序渐进。”她想起山间的溪流，总是顺着地势流淌，遇到坑洼，便先将其填满，再继续前行，从未急于求成，却最终能汇入江海。“我们以前太过心急，想要一步登天，却忽略了根基的重要性。那些所学的功法，就像溪流遇到的坑洼，看似阻碍了前行的脚步，实则是在为我们积蓄力量，让我们的根基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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