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西配殿那出玉镯碎地的戏码才过去不到半天，佟佳贵妃的传召就来了，来的不是普通宫女，而是贵妃身边颇有脸面的赵嬷嬷，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往钟粹宫东偏殿门口一站，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敏答应，贵妃娘娘传你即刻过去问话。”
该来的总会来，蔓萝心里早有准备，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恭敬地应了声：“是，有劳嬷嬷带路。”她回头给了春喜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赵嬷嬷走了。
一路上，赵嬷嬷半句话没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蔓萝也不多言，只是默默跟着，心里快速复盘着茶会上每一个细节，确保自己的说辞滴水不漏。
到了佟佳贵妃所居的承乾宫正殿，蔓萝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低气压，只见佟佳贵妃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穿着藕荷色缎绣宫装，面容端庄秀丽，但眉宇间凝着一层薄怒，不怒自威。章佳云珠已经跪在地上了，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她身边还跪着那个面如死灰的宫女翠儿。
除了她们，当时同在茶会上的几位秀女也都被传了来，一个个垂手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蔓萝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佟佳贵妃没立刻叫她起来，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董鄂氏，抬起头来，本宫问你，今日在储秀宫，章佳常在的玉镯，是如何碎的？你，从头到尾，细细禀来。”
章佳云珠立刻抽泣着抢先道：“贵妃娘娘明鉴！那玉镯是娘娘您的赏赐，奴才视若珍宝，今日特意拿出来与姐妹们共赏，谁知董鄂妹妹她毛手毛脚，竟失手将玉镯打碎了！奴才真是心痛难当！”她一边说，一边用怨毒的眼神剜着蔓萝。
蔓萝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声音平稳清晰，丝毫没有章佳云珠那样的慌乱：“回贵妃娘娘，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今日云珠姐姐确是好意邀请奴才等姐妹品茶，也拿出了娘娘赏赐的玉镯供大家观赏。玉镯由云珠姐姐身边的翠儿姑娘捧着锦盒呈上，奴才见玉镯贵重，心中敬畏，本是双手欲恭敬接过细看。”
她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清楚：“然而，就在奴才指尖将触未触玉镯之时，云珠姐姐恰好起身，端着一杯热茶递与奴才，说是为奴才换杯热的，杯沿险些碰到奴才的手腕，奴才下意识微避，与此同时，或许是翠儿姑娘见云珠姐姐递茶，一时紧张疏忽，手肘不稳，那盛放玉镯的锦盒一倾，玉镯便从盒中滑落，坠地碎裂了。自始至终，奴才的手指，并未真正碰到那玉镯分毫。”
“你胡说！”章佳云珠尖声反驳，“明明是你碰到了镯子才掉的！翠儿，你说！是不是她碰掉的！”
翠儿跪在地上，抖得话都说不连贯：“奴婢，奴婢当时也没看清，好像是碰到了。”
“好像？”佟佳贵妃眉头蹙起，显然不满这种含糊其辞。
蔓萝却不慌不忙，转向旁边立着的几位秀女，语气诚恳地问道：“当时几位姐姐都在场，距离更近，想必看得更清楚，不知各位姐姐可曾看到，奴才的手，究竟有没有碰到那玉镯？”
这话问得巧妙，将皮球踢给了旁观者，那几位秀女面面相觑，她们虽然有些偏向章佳云珠，但当时的情景，确实看得分明。董鄂氏的手指尖离玉镯还有寸许距离时，是翠儿端的盒子先歪了，若是撒谎，当着贵妃的面，万一被拆穿，后果更严重。
一位姓李的答应胆子稍大些，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出来福了福身子，小声但清晰地说：“回贵妃娘娘，当时奴才坐得近，看得真切，敏答应的手确实还未碰到玉镯，是翠儿姑娘手滑，盒子歪了，玉镯才掉下去的。”
有人开了头，另一位答应也怯怯地附和：“是的，奴才也看到了，敏答应并未碰到。”
这两句话如同定音锤，彻底敲碎了章佳云珠的指控。
章佳云珠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她们：“你们……你们……”
“够了！”佟佳贵妃一声冷斥，打断了她的话。贵妃的目光锐利如刀，先扫过章佳云珠，又落在翠儿身上，最后定格在蔓萝平静的脸上。
殿内一片死寂。
片刻后，佟佳贵妃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章佳氏，你身边的宫女行事毛躁，打碎御赐之物，已是重罪。你身为主子，管教不严，亦有失察之责！若非董鄂氏并未触碰，今日这打碎御赐的罪名，你待如何？”
章佳云珠吓得磕头不止：“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奴才管教无方！奴才知错了！”
佟佳贵妃冷哼一声：“念在你初犯，本宫也不重罚，章佳常在禁足三日，好好反省！至于这宫女……”她厌恶地瞥了一眼抖成一团的翠儿，“拖下去，杖责二十，打发去辛者库！”
立刻有两个太监上前，将瘫软的翠儿拖了出去。章佳云珠瘫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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