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个悲伤的男人后,店里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却没有随之散去。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敲打。桌上那个点了睛的纸童男,在昏黄的灯光下,嘴角那抹用朱砂描出的固定笑容,此刻看来竟有几分诡异,那对刚刚画好的眼睛,黑黝黝的,仿佛正透过雨幕,望向城北的方向。
“自己撞上去的……灰衣老太太……”我喃喃自语,心里那股不安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我这家店,处在阴阳生死的边界上,有些事,宁可信其有。张伟的死,透着邪性,绝不仅仅是意外那么简单。警察有警察的规矩和科学解释,但我们这行,有我们这行需要探究的阴影。
我看了眼墙上老旧的挂钟,晚上八点刚过。这个时间,那条老路恐怕已经彻底被黑暗和雨水吞没。但我必须去一趟。不是好奇,更像是一种责任——对逝者,或许也是对生者的一种交代。如果真有邪祟作恶,就不能任由它继续害人。
我站起身,从柜台后面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取出了几样东西:一张用鸡血混合朱砂画就的“六丁六甲护身符”,小心地折成三角,贴身放进内衣口袋;一把只有巴掌大小、但木质温润透紫的雷击木匕首,插在后腰;还有一小包用特殊草药炼制的“辟邪香”,香气辛辣醒神,能暂时驱散寻常阴秽。
关店,上车。发动机的轰鸣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雨刮器左右摇摆,在前挡风玻璃上划开一片又一片模糊的视野。我朝着城北那条废弃的老路驶去。
越靠近那边,路灯越稀疏,周围越荒凉。新修的大路灯火通明,车流如织,但我按照记忆,拐进了一条岔路。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坑洼的水泥路面,两旁是比人还高的荒草,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像无数影影绰绰的鬼影。车灯的光柱在浓密的雨线和黑暗中,只能照出前方短短一截路面,更远处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烂植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湿的气息。我放慢车速,凭着记忆找到了大概的事发地点——路边一棵被撞断半截的老树桩还歪在那里,树下散落着一些塑料碎片,是张伟留下的最后痕迹。
我把车停在稍远一点的路边,熄了火。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狂暴的雨声和车内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包裹着这辆小小的铁皮盒子。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冰冷,粘稠,带着淡淡的怨怼感。
就是这里了。阴气极重,而且……残留着一丝不甘和恐惧的意念。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我走到那棵断树旁,雨水瞬间淋透了我的头发和外套。但我顾不上了。脚踏罡步,手掐“召魂诀”——这是一种相对温和的诀法,旨在召唤附近游荡的、与此地有强烈关联的亡灵,进行沟通,而非强行拘役。
稳住心神,摒弃杂念,我开口低声念诵净心咒和净口咒,先护住自身灵台清明。然后,意念集中于指尖,感受着周围气场的变化,开始诵念专门用于询问横死之魂的探幽问业咒:
“杳杳冥冥,天地昏沉。雷电风火,官将吏兵。若闻关呼,速现真形。收魂摄魄,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悲夫长夜苦,热恼三涂中。猛火入咽喉,常生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神魂生大罗,润及于一切。此处横亡者,速来诉因缘。急急如律令!”
咒语声在风雨中显得微弱,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渗入眼前这片粘稠的黑暗。念罢,我屏息凝神,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
起初,只有风雨声。但渐渐地,我感觉到断树周围的温度似乎在急剧下降,比雨水本身的冰冷更刺骨。一种强烈的悲伤、恐惧和茫然失措的情绪,像潮水般向我涌来,这不是我自己的情绪,而是外来的、残留在现场的“意念碎片”!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处的年轻男声,直接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灯……灯光……看不清路……雨太大了……”
“突然……路边……不,是路中间!……一个穿灰衣服的老太太……她就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脸好白……像……像刷了粉的墙!她在笑……不对,她在哭?……我不知道!”
“她扑过来了!朝车头扑过来了!我……我猛打方向盘……躲开她……”
声音到这里,变成了极度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这声音并非物理存在,而是意念中的回响),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感和一片彻底的黑暗与虚无。
“后面……后面就不知道了……好黑……好冷……”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最终消散,只留下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不解,以及一丝对被强行中断生命的深深怨念。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额头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手诀松开,那股阴冷的联系中断了。但获取的信息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张伟没有撒谎,也不是疲劳驾驶产生幻觉。他真的看到了那个“灰衣老太太”,并且,那东西是主动扑向他的车,导致他慌乱中失控撞树!这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索命!
是什么东西?是地缚灵?是专门在雨夜寻找替身的厉鬼?还是……更邪门的存在?
我环视四周无边的黑暗和狂舞的荒草,雨点冰冷地砸在脸上。这件事,远没有结束。那个“灰衣老太太”还在这条路上,下一个雨夜,它可能还会出现。
我回到车上,发动引擎,温暖的空气慢慢驱散寒意。但我心里清楚,我必须做点什么。为了张伟,也为了下一个可能路过此地的无辜者。看来,得回去好好翻翻叔叔留下的那些古籍了,或许,还需要准备一场真正的法事。
车子调头,驶离这片被诅咒的路段。但后视镜里,那片浓重的黑暗,仿佛长出了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离开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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