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叟家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了陆家爷孙的心头。仓皇离开那间弥漫着草药与恐惧气息的小屋,直到重新踏入自家老宅的门槛,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茫然的恐惧。
“皇殒之念”……盲叟最后那凄厉而惊恐的四个字,以及他那只被幽蓝冰晶迅速侵蚀的干枯右手,不断在陆昭衍脑海中回放。秦绛的来历,远比想象中更加恐怖,她所蕴含的怨念与力量,竟能让盲叟这等人物仅仅是感知和道破,便遭此可怕反噬。
而那枚“魙”字令牌背后的因果,盲叟甚至连算都不敢算,只惊恐地让他们远离。
然而,他们早已深陷漩涡,如何能退?
堂屋内,油灯的光芒似乎都比往日更加摇曳不定。陆怀真沉默地坐在藤椅上,脸色灰败,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他一生与阴物纸扎打交道,自认见识过不少风浪,但今日盲叟所言所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皇殒……皇殒……”老人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难道她……并非仅仅是公主……而是……”他不敢再深想下去,那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足以颠覆一切认知。
陆昭衍静立一旁,体内冰冷的阴元缓缓运转,压制着因那四个字而掀起的惊涛骇浪。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那无形的存在——秦绛的虚影似乎更加凝实了几分,周身弥漫的寒气中,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怒意与一种极其复杂的、深埋的悲怆。
她显然听到了盲叟的话,并为那被窥破的秘密而感到不悦,甚至……痛苦。
“爷爷,”陆昭衍开口,声音因体内的阴气而显得低沉平稳,“盲叟前辈虽未能直言,但他最后似乎极力想告诉我们什么……除了警告,他是否还暗示了别的?”
陆怀真闻言,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努力回忆着盲叟最后的每一个动作和语气:“他……他当时极其惊恐,指着门外,但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朝着西北方向颤抖了好几下……嘴里喊着‘走’,但好像还含糊地念叨着‘槐’、‘井’……还有什么‘眼’?”
西北方向?槐?井?眼?
这些支离破碎的字眼,组合在一起,似乎指向了某个特定的地点。
陆怀真猛地站起身,走到老宅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泛黄的镇区草图前——这是多年前官府测绘的,比现今的地图更为详细,甚至标注了一些早已废弃的古地名和老建筑。
他的手指在“西北”区域仔细搜寻着。
“槐……镇子西北角,确实有一棵老槐树,据说有上百年树龄了,旁边就有一口废弃的甜水井……那地方早就没人住了……”陆怀真的手指点在地图一角,眼神锐利起来,“‘眼’?是指井口?还是……另有所指?”
盲叟在那种极端惊恐的状态下,拼着反噬加剧的风险,用这种方式隐晦传递信息,此地必然极其重要!
“必须去看看!”陆昭衍立刻道。无论那是新的线索,还是另一个陷阱,他们都必须去探查。
这一次,爷孙俩更加谨慎。陆怀真将能带的辟邪器物都带上了,甚至连那枚灵性大损的守宅纸将也请出置于木匣背在身上。陆昭衍则彻底放开了对自身阴气的收敛,时刻感知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如同一个冰冷的雷达。
夜色再次成为他们的掩护。西北角是镇子最早开发的区域,如今已彻底没落,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荒废的院落,野猫野狗都不愿在此逗留,只有凄冷的月光洒落在破碎的青石板上。
那棵老槐树极其显眼,高大却半边枯死,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槐树乃木中之鬼,性极阴,常易吸引徘徊不去的阴灵。槐树旁,果然有一口以青石垒砌的井台,井口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封死,石板上刻着模糊的镇水符文,但早已残缺不全。
还未靠近,陆昭衍便已感受到此地阴气之重,远超寻常废弃之地。那阴气并非杂乱无章,反而隐隐围绕着那口被封的古井,形成一种缓慢而诡异的漩涡状流动。
“这井……不对劲。”陆昭衍低声道,他的感知在此地格外敏锐,“阴气并非自然汇聚,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
陆怀真脸色凝重,取出罗盘,却发现罗盘指针在此地疯狂乱转,完全失效。他又从布袋中抓出一把特制的五谷杂粮,念咒撒向井台四周。
粮食落地,本该是驱邪辟易,此刻却仿佛撒入了无形的酸液之中,竟迅速变得焦黑、腐败,散发出恶臭!
“好重的怨煞!”陆怀真骇然,“这井里绝对不止淹死过人那么简单!”
陆昭衍绕着井台仔细探查。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井口那块巨大石板的一角。那里似乎有着并非天然形成的磨损痕迹,像是经常被什么东西摩擦。他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拂开表面的尘土和苔藓。
只见那青石井沿上,竟然刻着几个极其细微、几乎与石头纹理融为一体的古怪符号!那符号的形状,竟然与那黑色“魙”字令牌上的祭坛图案,有几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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