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鎏金宫灯亮起来时,祁玄戈正站在殿外的廊下磨剑。
玄铁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磨得极慢,每一下都像是在劈砍什么无形的东西,后背的伤口被牵动,渗出血迹晕染了绷带,他却浑然不觉。
“将军这是要把剑磨出花来?”林逐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再磨下去,待会儿宴上可就只剩剑鞘了。”
祁玄戈收了剑,转身时看见林逐欢穿着件新做的湖蓝锦袍,腰间系着皇帝赏赐的玉带,手里还摇着柄描金折扇,活脱脱一副要去游湖的浪荡子模样,哪有半点赴宫宴的郑重。
“穿成这样?”祁玄戈皱眉,“宫里不比侯府,规矩多。”
“规矩是给旁人定的。”林逐欢走到他面前,折扇在他胸前轻点,“你看,我带了这个。”
他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哨,“秦武的人就在宫墙外候着,有事一吹就来。”
祁玄戈看着那枚银哨,忽然想起夜探张府那晚,林逐欢就是吹着这哨子脱身的。
他伸手把哨子按回林逐欢袖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腕,像触到团暖玉。
“少惹事。”祁玄戈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宴上有不少王党余孽,还有北狄派来的使臣,别给他们抓着把柄。”
“知道了,小管家婆。”林逐欢笑着,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过北狄使臣要是敢对你不敬,我就用陛下赏的尚方宝剑削了他们的酒杯。”
祁玄戈的耳根又红了,刚要斥他胡闹,殿内传来内侍的唱喏:“皇上驾到——”
两人并肩走进殿时,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些。
祁玄戈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席位,眼角余光却瞥见不少探究的目光——有文官的忌惮,有武将的钦佩,还有些躲在暗处的怨毒,像淬了毒的针。
林逐欢却像是没看见,径直走到祁玄戈身边的席位坐下,还故意把椅子往祁玄戈那边挪了挪,近得膝盖都快碰到一起。
“离我远点。”祁玄戈低声道,耳根发烫。
“怕什么?”林逐欢笑得狡黠,“反正都被人传‘私通’了,索性坐近些,让他们看个清楚。”
他话音刚落,就见个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是户部侍郎李坤——王侍郎的表亲,也是前几日弹劾他们“私德不修”的御史同党。
“镇北将军,林世子,恭喜恭喜。”李坤笑得满脸褶子,眼神却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下官敬二位一杯,祝将军早日荡平北狄,世子前程似锦。”
祁玄戈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林逐欢却端起酒杯,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李侍郎客气了。只是我酒量浅,这杯便由将军替我喝了如何?”
他说着,竟真的把自己的酒杯递到祁玄戈唇边,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满座哗然,连皇帝都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祁玄戈的脸瞬间黑了,却在林逐欢眼底那抹狡黠的暗示下,硬生生忍住了推开他的冲动——他看见李坤袖袋里露出的半截纸,像是要往他酒杯里撒什么东西。
“放肆。”祁玄戈低声斥道,却还是抬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辛辣,他却敏锐地尝到一丝异样的苦涩——果然被动了手脚。
林逐欢笑着收回手,指尖在祁玄戈手背擦过,飞快地捏了捏他的掌心,那力道像是在说“放心”。
他转身对李坤笑道:“李侍郎的酒,将军替我喝了,这份情谊我记下了。只是不知侍郎今日有没有带新酿的梅子酒?我爹前几日还念叨着呢。”
李坤的脸色僵了僵。
谁都知道林太傅最恨结党营私,林逐欢这话明着是问酒,实则是在提醒他别搞小动作。
他干笑两声:“改日一定送到太傅府。”
看着李坤落荒而逃的背影,祁玄戈低声道:“酒里有毒。”
“我知道。”林逐欢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是蒙汗药,想让你在陛下面前出丑。”
他顿了顿,指尖在祁玄戈手背上划了个圈,“不过将军内力深厚,这点药量,顶多让你打个哈欠。”
祁玄戈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
他看着林逐欢从容应对着各路官员的敬酒,看着他用几句玩笑话就化解了明枪暗箭。
他忽然觉得这人的“草包”形象,或许是这京城最锋利的伪装。
宴席过半时,北狄使臣忽然站起身,用生硬的汉话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为何我北狄与大永的‘盟约之人’会被处死?难道大永是想撕毁盟约,与我北狄为敌?”
这话问得刁钻,直指王侍郎通敌一案。满座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都落在祁玄戈身上。
皇帝还没开口,林逐欢已摇着折扇站起身:“使臣大人怕是搞错了。王侍郎是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不是什么‘盟约之人’。大永与北狄素有邦交,但若有人敢勾结外敌,出卖家国,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们也照杀不误。”
他声音清朗,掷地有声,竟让北狄使臣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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