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中,被强行拽回的。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而是痛。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剧烈头痛,仿佛整个神魂被粗暴地塞进了一个过于狭小且不匹配的容器里。紧随其后的是混乱,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冲撞——喧嚣的劝酒声、骰盅的摇晃声、纵情狂笑的喧闹……还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酒气,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后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极尽奢华却一片狼藉的景象——精美的雕花门窗,名贵的字画,但地上却散落着无数空酒壶和倾倒的案几。空气中弥漫着宿醉的酸腐气味。他猛地想坐起身,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酸软,仿佛被掏空了所有力气。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运转神识,却惊骇地发现,往日浩瀚如海的神魂之力,此刻竟微弱得可怜!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体内原本磅礴无边的修为,竟然……只剩下约莫一半!
一半!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玫王渡,统御鬼界、令仙魔两道忌惮三分的幽冥之主,如今竟只剩下一半的修为?!这简直是从云端跌落泥沼的奇耻大辱!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更多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更多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容穆,字安莫,年方十五,金城容家嫡子……纨绔风流,不学无术,乃是金城人尽皆知的荒唐子弟……昨夜,正是在这金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居”内,与一群狐朋狗友纵情狂饮,赌钱作乐,最后不省人事……
“混账!”
极度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转头,看向身侧——几个穿着华服、但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少年,横七竖八地倒在榻上地下,鼾声如雷。
盛怒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属于王者的威严与暴戾,厉声呵斥道。声音出口,却是一副略带沙哑、尚未完全变声的少年嗓音,虽然努力模仿着威严,但底气不足,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然而,真正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的,是那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本王”!
这两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是历经腥风血雨、登临鬼界之巅后形成的、不容置疑的自我认知。即便重生换壳,即便修为半残,这深入骨髓的习惯,竟在意识模糊的瞬间,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 一愣之后,是更加汹涌澎湃的屈辱和愤怒!
这该死的口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如今的身份是何等的可笑与卑微!昔日睥睨三界的玫王渡,如今竟是金城一个臭名昭着的纨绔子弟容穆! 暴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这具孱弱身体的束缚。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这才勉强压制住将那身边酣睡之人一掌拍成肉泥的冲动。 不能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暴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现状。 他强忍着不适,轻轻挪开那具令人作呕的身体,翻身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感传来,这身体果然因长期纵欲过度而亏损得厉害。他走到房间一角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少年的脸。年纪约莫十五六岁,面容倒是颇为俊美,但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带着明显的纵欲过度的痕迹,眼神原本应有的灵动被一种虚浮和空洞取代。这就是容穆,这就是他如今的模样。
玫王(渡)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由最初的狂怒,渐渐转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幽深。那是一种历经沧桑、看透生死、蕴藏着无尽算计的眼神,与这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一半的修为……”
他低声自语,感受着体内那虽远逊从前,但相对于凡俗修士依旧堪称磅礴的力量,
“是耻辱,也是……希望。”
至少,他还有力量,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这半身修为,将是他在这陌生的人世间,重新崛起的最大依仗,也是对他昔日辉煌最大的讽刺。 他开始飞速思考。 重生?是某种逆天的机缘,还是……有更深的阴谋?谢墨微怎么样了?他饮下鸩酒之后,师尊他……可有丝毫触动?鬼界如今又是何等光景?群龙无首,想必已乱成一锅粥了吧?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有自保和调查的能力。想到恢复力量,他心中猛地一动。 几乎是一种本能,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意念集中,试图召唤某样与他神魂本源相连的事物——那个陪伴他征战四方、见证他爱恨痴缠的面具,“情”。
以往,只要他心念微动,无论“情”在何处,都会化作一道幽光,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或者直接化为戒指戴在他的指间。那是绝对认主、心意相通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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