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昌路回到十八间,仿佛从一个文明有序的世界,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混乱无序的丛林。
这里是“滚地龙”们的地盘,上海最底层的棚户区。
空气瞬间变得浑浊起来。刺鼻的煤烟味,阴沟里散发出的潮湿霉味,还有无数人家油盐酱醋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拧成一股绳,钻进人的鼻孔,令人作呕。
狭窄的巷子里,污水横流,两旁是歪歪扭扭、用木板和油毡布搭起来的简易棚屋,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沈凌峰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换成了一副傻傻的样子,在晾晒的衣物和乱堆的杂物间慢慢前行。
就在他拐过一个堆满破烂的墙角时,一阵粗野的叫骂声和压抑的啜泣声传入耳中。
“小野种!还敢瞪我?”
“你妈就是个烂货!不要脸的寡妇,只会勾引男人!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沈凌峰脚步一顿,侧身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
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男孩,长得又矮又胖,正带着三个跟屁虫,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堵在墙角。
那男孩沈正是这片棚户区的“孩子王”,汪大宝。仗着他爹是附近码头上的小工头,从小就横行霸道,专门欺负弱小。
而被他堵住的那个小女孩,沈凌峰也有些印象。似乎是搬来不到半年的一户人家,男人在码头干活时遭遇了意外,不治身亡了,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她们住的地方和自家的窝棚也就隔了一堵墙。
那个被叫做苏婉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上面还打着不少补丁。她身子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但一双眼睛却倔强地瞪着汪大宝,眼眶里含着泪,却硬是不让它掉下来。
“我妈妈不是!你不许胡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哟呵,还敢顶嘴?”汪大宝被顶撞,顿觉失了面子,脸上横肉一抖,伸手就推了苏婉一把。
苏婉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痛得小脸煞白,咬紧了嘴唇。
汪大宝身后的几个跟屁虫立刻哄笑起来。
“大宝哥,揍她!让她知道厉害!”
“就是,这小野种,跟她妈一样贱!”
沈凌峰的眉头在暗处紧紧皱起。
他不是圣人,前世见惯了人心险恶,比这更肮脏的场面也见过不少。在这样一个自己都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
汪大宝的爹是码头工头,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在这片棚户区里算是个土皇帝。得罪了他,无异于自找麻烦。
可是,那女孩倔强的眼神,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了他心底。
前世,他见惯了人性的丑恶,早已心硬如铁。但这一世,这具孩童的身体,似乎还残留着几分属于天性的纯真。更重要的是,他看不惯这种纯粹的、恃强凌弱的恶。
欺负一个没了父亲的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他没有丝毫犹豫。
下一秒,他脸上的沉静与冷漠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痴傻、空洞的笑容。
嘴角咧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毫无察觉,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嘿嘿嘿”的笑声。
“演员”模式,瞬间开启。
他弯下腰,随手在地上抓起一块半干的泥块。
手臂猛地一甩,那把泥块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擦着汪大宝的耳朵,正正地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啪叽”一声,半干的泥块四分五裂,泥点溅了汪大宝一脸。
“谁他妈……”汪大宝怒吼着转过身,正准备开骂。
可当他看清来人时,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了大半。
对面站着的,是棚户区里远近闻名的“小戆大”。
他平时就是疯疯癫癫的,不是一个人对着墙角傻笑,就是在垃圾堆里乱翻,嘴里还念念有词。
“打妖怪!吃人的黑风怪!打死你!”
沈凌峰一边喊着疯话,一边手舞足蹈地冲了过来。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四肢僵硬地摆动,看起来滑稽又诡异。
汪大宝的几个跟班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们都听家里大人说过,宁可惹老虎,不能惹疯子。
你把他打伤了,得赔钱;可要是被疯子打了,你还没处说理去,只能自认倒霉。
汪大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毕竟是孩子王,当着小弟和被欺负的“野种”的面,被一个傻子打了,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小疯子,你找死!”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壮着胆子想上前教训一下沈凌峰。
“嗬嗬,你这个妖怪,看我怎么打死你!”
只见那戆大在墙角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砖石,猛地冲了过来。
被泥巴砸到最多也就是痛一下,可这么大块的石头要是砸在头上,那可是要开瓢的!
汪大宝的嚣张气焰瞬间被这块石头压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却没敢再放出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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