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里的凝胶还黏在鞋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刚蒸好的糯米糍上。我甩了甩拖把,L7-01的刻痕在掌心磨得发烫,不是痛,是那种“你再不快点钥匙就要自己烧起来”的焦躁。整容室的镜子碎了一地,每片都映着一个我,有的跪着,有的被绑,全都闭着嘴,可我能听见他们在唱《国际歌》——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脑浆在共振。
我抬脚跨过门槛,焚化炉的门开着,像一张没合拢的嘴。里面没火,也没尸臭,只有一股子烧糊的辣条味,混着点铁锈和旧课本的霉气。这味道我熟,每次系统升级都这样,像谁在我脑子里用老式电炉烤零食。
炉壁内侧有道缝,我用铜钥匙一划,金属层“咔”地翻起来,露出个圆形转盘,标着“频率调节”,指针停在“7.17-23:59”。底下一行小字:“母体同步启动,变量确认”。
我盯着那串数字,心跳突然卡拍。7月17号,是我生日。23:59,是午夜前一秒。这玩意儿不是计时器,是倒计时。
“痕迹回溯”刚启动,视野里就炸出一堆乱码,像被熊孩子乱按遥控器的电视画面。我咬了下舌尖,辣条的后劲儿从胃里顶上来,视野清了点——七个婴儿躺在金属台上,编号从L7-01到L7-07,中间那个脖子上挂着铜钥匙,和我腕表里嵌的那块一模一样。
我伸手摸了下左腕,电子表滚烫,像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系统弹出一行字:“警告:检测到母体频率共鸣。”
“少来这套。”我冷笑,“你每次说‘警告’,其实是在偷删我记忆,对吧?”
没回应。系统第一次装死。
我把沈哑留下的佛珠碎片塞进神经接口残端。那玩意儿原本是连光纤用的,现在只剩半截金属丝,沾着干掉的血。碎片一碰接口,蓝光“滴”地闪了下,像老式游戏机插对卡带的瞬间。焚化炉深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某台沉睡二十年的电脑终于开机。
转盘开始动了。
指针逆时针转到“0.00”,然后猛地一震,整个炉体发出低频嗡鸣。我耳朵里立刻灌进一堆杂音,像半夜误触的广播电台,有人在念《刑法总论》第三章,有人在哼《茉莉花》,还有个女声反复说:“别让钥匙对齐。”
我蹲下身,手撑着地面,冷汗顺着脊椎往下爬。这频率不对劲,不是声音,是直接往骨头里钻的震动。我掏出电子表,屏幕裂了条缝,数字疯狂跳动:“记忆锚点稳定性:38%……37%……36%……”
每掉一个点,脑子里就空一块。我突然想不起昨天早餐吃的啥。再掉两个点,连“辣条”这个词都卡壳了。我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眼前发黑,总算把“辣条”俩字从记忆缝里抠出来。
“逻辑链强化”启动。
视野里瞬间炸开无数条线,像被风吹散的蜘蛛网,又慢慢拼成一张立体图——焚化炉不是烧尸体的,是共振装置。炉壁内层嵌着十二圈环形导管,排列方式和柯谨画的拓扑图一模一样。数据流从底部涌上来,全是1985年的实验记录:
【L7-01:激活失败,焚化】
【L7-02:意识污染,焚化】
【L7-03:记忆溢出,焚化】
……
【L7-06:情感模块异常,焚化】
【L7-07:待激活】
我盯着最后一行,喉咙发干。七个我,烧了六个,剩我一个还在测试。
“系统。”我低声说,“你奖励我的能力,是不是从那六个‘我’身上扒下来的?”
依旧没回应。但电子表突然震动,弹出一段视频。
画面是1985年7月17日,焚化炉控制室。穿白大褂的“我”站在操作台前,面无表情,手里抱着个婴儿。婴儿脖子上挂着铜钥匙,脚腕上有道疤——和我左脚踝那道一模一样。
“我”把婴儿放进炉膛,按下启动键。
火焰升腾的瞬间,婴儿睁眼,瞳孔倒映出操作者的脸——是我。但那不是现在的我,是三十岁、四十岁、还是更老的我?说不清,只觉得那双眼睛冷得像程砚的机械义眼。
视频结束。
我坐在地上,手抖得握不住钥匙。不是害怕,是恶心。我亲手烧了自己?还是说,那个穿白大褂的才是“真正的我”,而现在的我只是个被放出来的测试品?
电子表又震了。
林晚秋的笔记本凭空出现在我手边,翻开的那页原本是空白,现在浮现出一张婴儿照片——圆脸,眯眼笑,脚腕系着铜钥匙。背后写着:“L7-01-7”。
我伸手碰照片,系统弹出提示:“生物特征匹配度:99.8%”。
99.8%,不是100%。那0.2%的误差,是差在哪儿?是差在被烧掉的六个“我”身上?还是差在……我没被烧成灰的运气上?
照片突然动了。婴儿的瞳孔缓缓转向,映出程砚的脸。他站在炉外,机械义眼闪着红光,嘴角翘了下,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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