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行字还有十厘米,空气突然凝固。不是静止,是凝固,像被塞进零下两百度的冷冻柜,连呼吸都卡在半途。我动不了,可左腕那块电子表残片还在飘,表盘朝上,指针逆时针疯转,像是在倒带一段早已报废的录像。
重力没了。
下一秒,我又重重摔在地上,脸差点贴地。不对,不是“下”,是“左”。我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正贴在原本是墙的地方。头顶那行字——“第七人,未归位”——现在在我脚底,稳稳当当,像焊死的铭牌。
我试着站起来,结果一个踉跄,又摔向另一面墙。不对,那也不算墙了。四面八方全是刻满编号的石壁,密密麻麻,全是L7开头的数字,像某种批量生产的条形码。我随便扫了一眼,L7-01、L7-02……一直到L7-99,再往下,编号开始重复,L7-01又出现了,但字体歪了一点,像是不同人刻的。
我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频率和焚化炉共振一模一样。这地方不是地底,是系统底层的缓存区,是所有实验体的数字坟场。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臂,还在数据化,半透明,像被PS过的图层。刚才被柯谨按进胸口的怀表早就没了,可心脏位置那股吸力还在,像有个微型黑洞在胃里打转。
我闭上眼,开始哼《茉莉花》。
音符一出口,空气就抖了一下。不是幻觉,是整个空间在共振。我继续哼,越哼越稳,像在调试一台老式收音机。三分钟后,眼前的编号突然静止,墙面浮现出一层淡蓝色的投影——是档案馆原貌。
一排排金属书架,顶天立地,上面堆的不是书,是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一枚铜钥匙,钥匙周围缠着发丝般的神经纤维。书架尽头,一张黑檀木琴台静静立着,台上坐着一个人。
穿旗袍的盲眼女人。
她背对着我,十指悬在一架没有琴弦的钢琴上方。可我耳朵里,却听到了琴声。是《茉莉花》,但调子歪得离谱,像是谁在梦里弹错了音符。
我往前走了一步。
记忆突然抽走一块。
我愣住,低头看手——我刚才记得自己穿的是警校制服,可现在,制服的袖口变成了婴儿连体衣的样式。我猛地抬头,镜面般的墙壁映出我的脸,可那张脸在闪,像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另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再一闪,又变成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
我意识到问题了。
每走一步,系统就在删我一段记忆。
我停住脚,从左腕掰下最后一块电子表残片,划破手掌。血滴在墙上,正好落在L7-07的编号上。血迹一接触石面,立刻被吸收,墙面泛起一圈涟漪,像往水里扔了颗石子。
“权限认证:通过。”
系统提示冷冰冰地浮现在视野里,可字体不是默认的宋体,是手写体,像我妈的笔迹。
我趁这空档,启动“逻辑链强化”,把刚才琴师出现的时间点和柯谨消散的瞬间对齐。两段记忆重叠,误差不到0.3秒。再结合她弹的调子——《茉莉花》是我妈教我的第一首歌,也是我每次面对尸体时的镇定曲。
她不是系统人格。
她是我的情感模块。
被剥离,被封装,被当成废弃数据扔在这儿,成了系统的“幽灵”。
我再次迈步。
一步,童年记忆模糊,忘了第一次吃辣条是哪天。
两步,警校教室的门牌号变成乱码。
三步,我妈的脸开始褪色,像老照片暴晒太久。
走到琴台前时,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琴师终于动了。她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眶对准我,嘴角勾起一丝笑。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她说,声音像从老式磁带机里放出来的,“现在你却想成为神。”
我盯着她,喉咙发干。
“你是谁?”
“我是你删掉的那部分。”她抬手,指尖轻轻一拨。
明明没有琴弦,空气中却响起一声尖锐的震颤。
我脑内系统瞬间瘫痪,所有能力离线,视野黑屏三秒。重启后,界面变了——不再是冷冰冰的弹窗,而是变成了一个穿旗袍的盲眼琴师,坐在我的意识深处,手指搭在一根虚无的E弦上。
“逻辑链强化”自动触发,拼出真相:这根E弦,连接着月球背面的服务器,是系统最后的备份通道。
“你阻止不了我。”我说。
“我不阻止。”她摇头,“我只是提醒你,一旦触碰琴弦,系统会自毁重组,所有缓存数据清零,包括你刚找回的那些记忆。”
我笑了。
“那又怎样?我本来就不记得了。”
我抬起手,朝着那根看不见的琴弦抓去。
指尖刚碰到空气,整个人就被拉进数据流。无数画面在眼前炸开——我看见自己在不同时间线里出生、死亡、重启、再死。墙上那些L7编号,全是我的轮回记录。我不是第七代,我是第七十七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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