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山坳间的血腥味却已浓得呛人。余盛用衣袖擦去脸上溅到的血点,目光扫过满地清军尸骸与垂头丧气的俘虏,最后落在远处的清军后队粮车上。
“老徐!”余盛扬声喝道,“带所有老弱去后队,清军的粮草辎重全给我看管起来!”
“得嘞,大当家!”徐鸿福应声领命,招呼着一众气力不足的老弱往清军后队赶去。那里押运的民夫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座座沉甸甸的粮车。
余盛又转向身旁铁塔般的汉子:“牛大力,你带十个人留下,看好这些俘虏,再把受伤的弟兄们抬去包扎。”
“放心吧大当家!”牛大力瓮声应下,粗粝的手掌紧了紧手中带血的狼牙棒。
安顿妥当,余盛点齐四十余名尚能一战的弟兄,喝道:“走,去支援李宁!”他心里清楚,前锋的缠斗不结束,这场仗就不算真正打赢。
可赶到前锋对峙的山谷口时,余盛却愣住了。李宁带着麾下弟兄列阵于前,清军前锋则在后侧严阵以待,双方剑拔弩张,却无一人动手。除了清军阵列的地上躺着三具清军小校的尸体,再无其他伤亡。
“这是怎么回事?”余盛低声问向身旁的李宁。
李宁一脸困惑:“大当家,我也摸不着头脑。他们压根没冲阵,就这么耗着。方才一个清军小校跳出来骂骂咧咧,说要强攻,直接被他们主将砍了,随后又有两人被拉出来斩首,之后就一直对峙着,我也不敢贸然动手。”
话音刚落,对面清军阵中忽然有了动静。为首的王震见余盛带人而来,眉头微微一挑,随即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这伙山贼竟真的啃下了中军主力这块硬骨头。他挥了挥手,下令手下收起兵刃,自己则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来。
“余当家的,恭喜恭喜!”王震带领两个属下走到离余盛这边约二十步的距离停住,拱手笑道,语气里全无敌意,“没想到那姓李的竟真栽在了您手里。”
余盛看着向自己拱手道贺的王震,突然想起出现在山寨的那张纸条——看来这就是那位“神秘”的官军内应。想到这,余盛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把总这是什么意思?”知晓了对方的底细,余盛也不和对方瞎扯,直接开门见山,目光锐利如刀。
王震深吸一口气,索性和盘托出:“实不相瞒,这次清军剿匪被伏击,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局。是我派人给您透的信,也是我主动申请做前锋,故意让弟兄们漏过沿途的埋伏——我要的,就是李雨农兵败身死!”
余盛眼神微动,心道果然:“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话像是戳中了王震的痛处,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眼底燃起熊熊怒火:“因为李雨农的妻弟王三,凌辱了我唯一的妹妹!我那苦命的妹妹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我去找李雨农理论,他却偏袒小舅子,只轻描淡写打了王三几鞭子!”
他声音发颤,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些年,我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为他做事,从不敢怠慢分毫,可最后,我连为妹妹讨个公道都做不到。还有我身后的这些弟兄,他们都是云阳县各汛地的守兵。李雨农虽然领兵能力不弱,但却是个贪财之辈,而且对待下属极为苛刻。这两年,他勾结云阳县的地主士绅,通过巧取豪夺的卑劣手段把驻守汛地的弟兄一个个都变成了他们的佃农。整个云阳守御所,也就是随他驻守县城的三十多个亲兵活得滋润;至于我们这些驻守汛地的?军饷从去年到现在还没见着一分!兄弟们白天给地主种地,夜里还得爬汛楼值守。兄弟们和他们的家人早就食不果腹了,上个月还有几个弟兄闹饷,直接被他砍了!现在各家各户连存粮都没了,再不反抗,要么自己饿死,要么连同家人一块饿死!我妹妹没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只求能杀了李雨农和王三报仇雪恨!这年头,杀人放火金腰带,当土匪也比在他手下受气强!”
山谷间一阵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响。余盛看着王震眼中的恨意与决绝,忽然笑了:“那王把总可是有投诚之意啊?”
王震闻言坦然说道:“做出如此大事,虽然短时间内无虞,但难免有一天不会东窗事发,所以,我和弟兄们都明白,我们已经没了退路,不是么?”说完便单膝跪地抱拳道:“如若大当家收留,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我等愿效犬马之劳。”王震身后数十名清军见状立刻单膝跪地抱拳吼道。
余盛见状心头大喜——没想到这次伏击收获如此之大,不但彻底击溃了清军,解除了山寨危机,还顺带收编了一支官军,这使得山寨的实力不降反增,难道他余盛真的是天命加身,虎躯一震,反派纷纷来投?摒弃掉这些杂念,余盛连忙快步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王震高声说道:“王兄愿意带着弟兄们投效我,是我余盛的荣幸,焉有不接纳之理!”随后对王震身后的清军招手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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