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府地牢，虽经墨桓以阵法改造，少了往日的阴森潮湿，多了几分清寂，但层层禁制依旧，牢牢隔绝内外。石玉珠靠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望着头顶那方寸天光引入孔，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倔强。体内那诡异的阴毒在洛蓠的精心调理下已去了七八分，真元渐渐恢复流转，但这被困囹圄、身不由己的处境，却让她这般性情刚烈之人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刺着她的骄傲。
这日，地牢石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来人身形尚显稚嫩，约莫十一二岁年纪，却已有一股沉稳气度。他一身素净的青衣，背负一柄连鞘短剑，剑柄古朴，隐隐有流光转动。正是谷主座下第七弟子，小石头。
小石头本是通县乞儿，因缘际会被谷主发现其身具罕见的先天剑骨，便收为弟子，赐剑。他修行不过数载，却已结金丹，在剑道一途上展现惊人天赋，是谷主颇为看重的弟子之一。
他将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动作间带着剑修特有的利落。抬头见石玉珠脸色沉郁，眼神空茫地望着墙壁，不似往日那般带着警惕的锐利，反而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
石前辈，小石头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请用膳。
石玉珠被他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抬眼望去，见是个背负飞剑的少年，不由一怔。她能感觉到这少年年纪虽小，修为却已至金丹，尤其那股精纯的剑意，竟是丝毫不逊于名门大派的真传弟子。
你是此间主人的弟子？她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
小石头不卑不亢地行礼，弟子小石头，排行第七。
石玉珠打量着他，忽然冷笑：你们谷主倒是好兴致，在这幽谷之中开宗立派了。让你这般资质的弟子来送饭，不觉得大材小用么？
小石头神色不变：服其劳，是弟子本分。谷主吩咐，要好生照看前辈。
好生照看？石玉珠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站起身，好一个照看！那你们谷主为何要将我囚在此地？这就是他照看人的方式？
她心直口快，这番话如同冰锥般射出，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懑与质疑。在她所受的教导里，正邪之分，黑白分明。救她，或许是念着同道之谊？但囚她，限制自由，便是恶行，是过界！
小石头被她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所慑，却不退缩，只是认真地说道：前辈误会了。谷主将您留在此地，一是为保您周全，玄阴教势力庞大，您孤身在外太过危险；二来...他迟疑了一下，谷主说，有些事，需要时间才能看清。
保我周全？需要时间？石玉珠笑声中带着难言的苦涩，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小石头，你告诉我，这与那些魔道妖人囚禁他人，有何区别？
她眼前仿佛又闪过那个决绝融入滇南群山云雾的背影，心头一阵刺痛，语气更冷：你们谷主行事诡秘，麾下聚集三教九流，与玄阴教为敌是真，囚禁我这正道弟子也是真！你说，这算不算亦是亦正亦邪？
小石头被她一番连珠炮般的质问逼得后退半步，却仍坚持道：谷主行事，弟子不敢妄加评判。但弟子知道，谷主救弟子于微末，传我剑道，教我明理。在弟子眼中，谷主是明师，绝非邪魔外道！
他年纪虽小，这番话却说得分外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石玉珠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忽然想起当年的那个人，也曾有过这般纯粹的眼神。她心头一软，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几分：你年纪尚小，有些事还不明白。这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但也绝非可以肆意妄为。
小石头却道：谷主常教导弟子，剑道贵直，但也要懂得变通。有些时候，看似曲折的路，反而是最直接的途径。
石玉珠闻言一怔，竟不知如何反驳。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忽然觉得，这位神秘谷主教导弟子的方式，似乎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罢了。她颓然坐回石床，你且去吧。
小石头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回头道：石前辈，谷主他...其实很在意您的安危。
石门缓缓关闭，地牢中重归寂静。石玉珠望着那扇门，眼神复杂。
静室之内，张玄面前的水镜缓缓消散。他看向一旁的墨桓，淡淡道：这小石头，倒是长进了。
墨桓躬身道：小石头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心性质朴，将来必成大器。
张玄目光深远：剑道贵直，但也要懂得变通。他若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的成就，或许能超越他几位师兄。
那石仙子那边...
暂且如此。张玄收回目光，玄阴教的眼线已经注意到这里，现在放她出去，不但她会陷入危险，这个别府也会暴露。让她留在这里，反而最安全。
地牢之中，石玉珠望着那束天光，眼神中的混乱与痛苦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小石头的话，这位神秘谷主教导弟子的方式，都让她对这个囚禁自己的地方，产生了新的疑问。
或许，她真的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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