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辅导中心窗外的梧桐树抽了新芽，又从嫩绿转为深碧。陈师傅依旧每天来来授课，平静地讲解着数学知识，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规律而清晰。然而，在这看似不变的节奏下，一股暗流正在李秀芹身上汹涌澎湃，最终冲垮了堤坝。
李秀芹的变化愈发显着。她开始穿着一些颜色鲜艳、带有不明所以符文图案的宽松衣袍，取代了以往干练的职业装。手腕上、脖颈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珠串、矿石，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她与陈师傅交谈时，话题越来越频繁地绕回到她的“修行”上。
“陈老师，您知道吗？胡师傅说我最近进步神速！”她眼睛发亮，语速快得几乎不容打断，“我已经能‘感应’到仙家了！昨晚打坐时，眼前都出现金光了！胡师傅说，这是我根基好，仙家急着要我立堂办事呢！”
陈师傅只是淡淡颔首，提醒她：“数学题需步骤清晰，根基扎实。修行亦是如此，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注意到李秀芹的眼白布上了些许血丝，亢奋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神经质的紧绷。她身上那虚浮的“气”更加紊乱，如同被强行吹胀的气球，看似充盈，内里却空泛脆弱，那绿色石头项链散发的温润假象下，隐隐透出一丝令人不适的吸附感。
王建军的状态则恰恰相反，他变得更加沉默，眉宇间的愁绪凝结不散。辅导中心的事务他承担得更多，但面对妻子近乎狂热的言行，他显得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向陈师傅投来无奈而担忧的一瞥。中心里的老员工们私下议论纷纷，新来的家长似乎也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息，招生工作受到了一些影响。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初夏午后。陈师傅刚结束一堂课，正在办公室整理教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嚎叫，伴随着桌椅被撞倒的乒乓声。
“啊——！来了！他们都来了！别过来！别过来！！”是李秀芹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狂乱。
陈师傅立刻起身出去。只见教学区一片混乱，学生们吓得挤在角落，几个老师不知所措。李秀芹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状若疯癫地在教室里手舞足蹈，时而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厉声尖叫，时而匍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她脸上的妆容被眼泪和汗水弄花，那身“修行”衣袍被扯得凌乱不堪，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濒临崩溃的、污浊的气息。
王建军试图上前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力气大得惊人。她指着王建军，眼神陌生而怨毒：“你！你身上有黑气！你想害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王建军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打120！”有老师反应过来喊道。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陈师傅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沉静地落在李秀芹身上。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李秀芹周身笼罩着一团浑浊不堪、色彩混乱的能量场，原有的那点虚浮“灵动”早已被更黑暗、更具侵蚀性的东西取代。她自身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黯淡微弱，几乎被那外来的浊气完全覆盖吞噬。眉心之间，一股黑灰色的邪气盘旋不去，深入灵台。这已非简单的走火入魔或精神失常，而是被邪术严重反噬、根基尽毁的征兆。
救护车很快赶来，医护人员和几个男老师合力，才将疯狂挣扎的李秀芹勉强控制住，用约束带绑着送上了车。王建军慌忙跟了上去，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混乱的辅导中心，又看向一直沉默立于一旁的陈师傅，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陈师傅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先去照顾妻子。
辅导中心暂时关了门。
消息很快传开。四小只群里的青月、明元、楚斐都听说了，陆续询问。
“陈师傅，李老板她……真的疯了？”青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同为修行者，她更能感受到这其中蕴含的恐怖。
“嗯。”陈师傅的回答依旧简洁。
“我就知道！那种江湖骗子！”明元在电话那头语气愤慨，“专骗李老板这种有点小积蓄、又对现状不安分的人！现在好了，人财两空！”
楚斐也叹息道：“真是太惨了，好好一个人……王师傅以后可怎么办，还有那个辅导班……”
陈师傅没有过多评论，只是听着。
随后的几天，零星有消息传来。医院诊断李秀芹为“急性精神障碍”，用了镇静药物，但效果不佳，她时而昏睡，时而醒来依旧狂躁不安，甚至出现自残倾向。王建军心力交瘁，一边要应付医院，一边要处理辅导中心停摆的烂摊子，还要应付闻讯而来、真假难辨的关心和打探，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约莫过了十天，一个傍晚，王建军竟然来到了陈师傅的老楼。他眼眶深陷，胡子拉碴，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疲惫。
“陈老师……”他声音沙哑，站在门口，有些局促，“打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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