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的号角声还在夜空里飘荡,黑山卫大营却并未立刻陷入胜利的欢庆,而是被一种混合着极致疲惫、沉重喘息和低微呻吟的死寂所笼罩。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照亮的是营墙上下一片狼藉的修罗场。
林天拄着刀,站在墙头,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灌入肺腑,让他因亢奋而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目光所及,尽是倒伏的尸体、丢弃的残破兵器和凝固发黑的血液。己方的士兵们,有的直接瘫坐在血泊里,目光呆滞;有的则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默默地救助身旁的同伴,或是用颤抖的手试图将插在垛口上的箭矢拔下来。
“清点伤亡,抢救伤员,加固破损处,防备敌军夜袭。”林天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达到身旁每一个军官耳中。没有激昂的总结,只有最务实、最紧迫的命令。此刻,任何口号都比不上一碗热水、一块干粮和一处安全的栖身之所。
王五拖着一条被流矢擦伤的腿,一瘸一拐地组织人手清理战场。他脸上那道旧疤在火光下更显狰狞,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动作都快点儿!还能喘气的,都别给老子装死!把咱们的弟兄抬下去,贼兵尸体扔到墙外远处!检查云梯,还能用的收起来,破损的拆了当柴烧!”
张铁头带着狼筅营从侧翼撤回,他们身上大多溅满了敌人的血污,不少人自己也挂了彩,但士气明显高昂许多。将那颗敌酋首级扔在地上,张铁头咧开大嘴想笑,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将军,侧翼的苍蝇拍干净了!可惜让那个领头的跑了!”
林天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张铁头和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锐利的山民士兵身上,“狼筅营,此战头功!先下去休息,饱餐一顿,伤员即刻送往伤兵营。”
“谢将军!”张铁头抱拳,带着手下弟兄昂首挺胸地走下营墙,尽管步履蹒跚,却自有一股悍勇之气。
伤兵营早已人满为患。老医官和几个学徒忙得脚不沾地,额上的汗水混着血水往下淌。呻吟声、压抑的惨叫和刀具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药材飞速消耗,干净的麻布更是短缺。孔文清带着几个文书,一面登记阵亡和重伤者名单,一面组织妇孺帮忙烧水、撕扯布条。
林天巡视至此,默默地看着。一个失去了左臂的年轻士兵躺在草席上,脸色蜡白,眼神空洞地望着被烟火熏黑的帐篷顶。林天认得他,是火器哨一个装填很快的小伙子。他走过去,蹲下身,想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士兵那仅存的右手。
那士兵缓缓转过头,看到是林天,嘴唇翕动了一下,微弱地吐出几个字:“将军……俺……俺还能放铳吗?”
林天喉咙一哽,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好好活着。黑山卫记得每一个流过血的兄弟。”
离开伤兵营,林天的心情更加沉重。初步统计,此战阵亡者超过两百,重伤失去战斗力的近百,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对于总兵力不过两千余的黑山卫而言,这损失堪称伤筋动骨。尤其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折损,短期内难以补充。
天色微明时,营墙的初步清理才算完成。破损处用临时找来的木板、门板勉强堵上,更多的陷坑和拒马被布置在营墙外围。士兵们终于能轮流换下来,喝上一口热粥,裹着冰冷的毯子蜷缩在避风处打个盹。
林天和王五、周青、孔文清等核心人员聚在中军帐,帐内气氛凝重。
“将军,初步清点,箭矢耗去七成,擂石滚木所剩无几,火铳用的火药和铅子也消耗很大。”孔文清捧着账本,眉头紧锁,“粮草还算充足,但若被长期围困,也支撑不了太久。”
“伤亡太大了,”王五闷声道,拳头砸在简易木桌上,“好多老兄弟都没了……新兵虽然顶了上去,可下次……”
周青补充道:“罗汝才退兵后,并未远遁,而是在十里外重新扎营,游骑活动频繁。另外,大名府方向,昨夜出击的那支骑兵已回城,城门紧闭,再无动静。”
林天默默听着,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罗汝才新败,伤亡定然也不小,加之粮草被焚,短期内再次发动大规模强攻的可能性降低了。但困兽犹斗,他绝不会轻易退走,围困和骚扰将会成为常态。真正的变数,反而在了大名府城内的杨国柱身上。
“杨国柱……”林天沉吟道,“他昨夜出兵,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仅仅是为了卖个人情,还是别有用心?”
孔文清道:“据城内眼线传来的模糊消息,似乎是城内士绅联合向杨国柱施压,加之看到我军确实顶住了罗汝才猛攻,杨国柱才勉强派出数百骑兵做做样子,意在告诫罗汝才,也……也可能是做给朝廷看。”
“做样子?”王五冷哼一声,“要不是他这支骑兵恰好搅乱了贼军后阵,咱们的压力还会更大。这老小子,好处他占,硬仗咱们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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