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街角,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却见临街一处宽敞的厅堂内,灯火通明,坐满了男女老少,有穿着短打的工匠,有围着襜裙的妇人,甚至还有鬓角斑白的老者,正跟着台上的先生一字一句地诵读。
“这是……”李自成面露疑惑,“官学?为何夜间开课,还有如此多成人?”
韩承微笑着解释:“回闯王,此乃经略府兴办的‘夜校’,专为白日需劳作谋生的百姓开设,教授基础的识字、算数。
我们经略常言,‘民智不开,则国势难兴’。故此,江南新政中,大力推行新学,规定六至十二岁孩童,无论男女,均需入学接受蒙学教育。贫寒之家,由官府补贴束修乃至提供午膳。”
李自成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校,看着那些在劳作之余,依然努力汲取知识的平凡面孔。
他想起自己年少时渴望读书却不得的经历,心中感慨万千。
“林经略年未而立,所思所为,却皆是为国为民之长远计,他做的这些事,确实……了不起。”
这一刻,李自成似乎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林天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在这盘根错节的江南迅速站稳脚跟,为何那些眼高于顶的江南士绅会甘心听命于他。
这绝非仅仅依靠武力威慑或权术手腕,而是切切实实地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过上了曾经不敢想的好日子。
民心所向,胜过百万雄兵。
“韩大人,”李自成突然问道,目光锐利如刀,“林经略今年,果真只二十有九?”
韩承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确是如此。经略常说自己年少德薄,唯愿竭尽全力,为这乱世中的天下百姓,蹚出一条能活下去、乃至能活得更好的路。”
……
李自成不再说话。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耳边是马车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以及窗外传来的、属于这座城市的活力脉搏。
当年他揭竿而起,号称“闯王”,带着穷苦兄弟们杀官造反,最初的愿望,何尝不也是为了让大家有一条活路?
可十数年转战,烽火燃遍北国,除了打破一个旧的牢笼,他又真正为那些追随他、拥护他的百姓,建设了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这一刻,四十一岁、饱经风霜的大顺皇帝,在这座由一位二十九岁年轻人治理得焕然一新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时代浪潮深处的震撼与冲击。
到达驿馆后,这是一处清雅别致的院落,显然经过精心准备。
李自成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凝望着南京城的不夜灯火。
万家灯火如同地上星河,与天际疏星交相辉映。
隐约间,能听到远处工坊区传来的、有节奏的蒸汽机轰鸣声,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这座城市强劲的心跳。间或,还有晚归的学堂少年们嬉笑打闹的声音随风飘来。
张鼐轻手轻脚地进来,奉上一杯热茶。
他见李自成兀自出神,便走向前小心问道:“陛下,您……在想什么?”
李自成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张鼐,你还记得,咱们刚在米脂起事那会儿,最大的念想是什么吗?”
张鼐一愣,随即沉声道:“记得。让跟着咱们的穷苦兄弟们,还有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上一口饱饭,穿上一件暖衣,不用再受官府豪强的欺压。”
“是啊,一口饱饭,一件暖衣……”李自成重复着,语气复杂,“你看这南京城,你看这江南……百姓何止是吃饱穿暖?”
他伸出手,指向那一片璀璨,“这灯火,这声响,这街上百姓脸上的笑……哪里还有半分乱世的模样?”
李自成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有一丝明悟:“百闻不如一见。张鼐,咱们都老了啊。这世道,是真的变了,在以一种你我快跟不上的速度在变。”
张鼐沉默片刻,低声道:“陛下,那咱们此番……”
李自成走到桌边,端起那杯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饮罢茶水,他眼中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
“既来之,则安之。吴三桂那厮的话,未必全无道理,建奴确是心腹大患。等明日,见了那林天,俺倒要好好看看,他这条‘新路’,究竟要通往何方,又能否容得下我等的旧辙。”
这一夜,南京城驿馆内,曾经搅动天下风云的闯王李自成,辗转难眠。
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熄,蒸汽机的轰鸣与学堂的读书声交织,如同这个崭新时代强劲而充满希望的心跳,预示着翻天覆地的变革,已如这东流之水,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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