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
就在吴三桂及李自成两人击掌为盟的这一时刻,夔州城西二十里的一处山坳里,闯军的新兵选拔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山坳背风,积雪已经清扫出一片空地。八百多名闯军老兵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大多数人衣衫褴褛,脚上裹着破布,脸上带着菜色。
队伍前方,站着十名磁州军教官。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棉军装,站得笔直,像一排标枪。
教官队长姓陈,叫陈石头,原是磁州军第一师的排长。他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这些面黄肌瘦的汉子,开口声音洪亮:
“我叫陈石头!从今天起,是你们的教官!我知道你们都是老兵,打过仗,见过血!但在我的营里,以前那套不管用!”
他指了指身后两名教官抬来的一块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大字:
“一、服从命令!”
“二、刻苦训练!”
“三、爱护百姓!”
“四、团结袍泽!”
“这四条,就是新军的规矩!”陈石头吼道,“能做到的,留下!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走!去领安家费种地,不丢人!”
队伍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眼神闪烁。
这时,队伍中走出一个瘦高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脸上有道刀疤。他抱了抱拳:“陈教官,俺叫王二狗,跟闯王打了六年仗。俺就想问一句——练这新军,伙食咋样?”
这话问得实在,不少人都竖起耳朵。
陈石头笑了:“早饭,粟米粥管饱,咸菜一碟。午饭,干饭,三天一顿肉,菜里有油水。晚饭同午饭。每天操练超过四个时辰的,加一顿夜宵,杂粮饼子。”
队伍里响起吸气声。
王二狗眼睛亮了:“当真?”
“军中无戏言!”
陈石头正色道,“不仅伙食,每月还有饷银!教导营正兵,月饷一两二钱!辅兵八钱!伤残有抚恤,战死有烧埋银!这些,林经略都给你们备下了!”
这话像一颗火星掉进干草堆。
“俺干!”
“算我一个!”
“不就是练嘛!俺能练!”
人群激动起来。他们当兵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口饭吃,有钱养家?以前跟着闯王东奔西跑,吃了上顿没下顿,受伤了只能等死。现在有这样的条件,谁不心动?
陈石头抬手压了压喧哗:“别急!我说了,要选拔!现在开始第一项——体能!”
他指了指山坳出口:“看到那条路没有?从这里跑到山口,再跑回来,十里地!一炷香时间内跑回来的,进入下一轮!现在——开始!”
八百多人像开闸的洪水般涌了出去。
王二狗冲在最前面。他光着脚,破布早就跑丢了,脚底板磨出血泡,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进去!进了教导营,就有饭吃了,就有饷银了,就能给老娘捎钱了!
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肺里火辣辣地疼。
但他不敢停。
身后传来摔倒的声音,有人喘不过气蹲在路边,有人跑着跑着吐了。王二狗不管不顾,眼睛死死盯着山口那棵歪脖子松树。
到了!他一把拍在粗糙的树干上,转身就往回冲。
回程更艰难,双腿像灌了铅。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看见了终点——陈石头站在那里,手里举着的那柱香,只剩最后一点猩红。
冲!
王二狗一头撞过终点线,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第几个?”他哑着嗓子问。
旁边的教官看了一眼名册:“第七十九个。不错,进下一轮。”
王二狗咧开嘴笑了,虽然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一天,八百人选拔,最终只有三百二十人通过体能测试。淘汰的人垂头丧气,被带到另一处营地——那里是辅兵队,伙食和饷银差一截,但总比遣散强。
接下来三天,是更严苛的选拔。
队列、识字、简单的算术、火枪操作……每一项都有人被刷下去。王二狗拼了命地学,他本来不识字,教官教“左、右、前、后”四个字,他半夜蹲在雪地里用树枝划了上千遍。
到正月初三傍晚,选拔初步结束。
三百二十人,最终留下二百八十人,组成新军教导营第一哨。
王二狗因为学得快、能吃苦,被任命为第一队队副。
那天晚上,教导营开了荤。
每人一大碗糙米饭,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炖菜——白菜、萝卜、还有指头大小的肉丁。油光浮在菜汤上,香气飘出老远。
王二狗蹲在营房门口,捧着碗的手都在抖。他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温热的、咸香的滋味在嘴里化开,眼眶一下子红了。
六年了。
自从崇祯十四年老家遭灾,他跟着闯军东奔西跑,就没吃过这样像样的饭。大多数时候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偶尔抢到点粮食,也是囫囵吞下去,根本品不出滋味。
他夹起一块肉丁,放在嘴里慢慢嚼。肉炖得很烂,咸鲜的味道渗进牙缝,是实实在在的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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