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冬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灰白二色。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着被厚厚积雪覆盖的、一望无际的荒原。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两骑快马,正沿着被积雪半掩的、依稀可辨的商道,向着西南方向艰难前行。马蹄踏碎雪壳,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是这片寂静天地间唯一的节奏。
萧寒陵裹着一件厚重的青色棉袍,风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叶盛紧随其后,一身黑衣劲装外罩着玄色大氅,身形挺直如枪,即便在风雪中,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地形——枯木林、起伏的雪丘、废弃的烽燧。他的古剑并未出鞘,但右手始终虚按在剑柄上,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剑的姿态。
离开黑风新城已三日。头两日还好,天气尚算晴朗,路程顺利。但从昨日起,天色骤变,风雪渐起,行程顿时慢了下来。萧寒陵心中虽记挂落霞山之行的目的,却也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尤其是在这恶劣的天候下。
“殿下,前方十里,有一处驿站,名曰‘野马驿’,是这条道上唯一的歇脚点。看这天色,风雪一时半刻不会停,不如今晚就在那里落脚?”叶盛策马靠近些许,声音穿透风声,清晰传来。他对此地路径似乎颇为熟悉。
萧寒陵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色,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安全第一。”他运转《无垢观》,灵台清明,并未感知到周围有明确的杀意或能量波动,但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疽,时隐时现。这感觉并非来自《弈心诀》推演出的危机,更像是一种……被遥远目光锁定的异样感。他将其归因于风雪天气对感知的干扰,或是临近未知地域带来的心理压力。
傍晚时分,风雪更大了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两人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前,赶到了叶盛所说的“野马驿”。那是一座孤零零矗立在雪原上的土石结构院落,门前挂着一盏在风中剧烈摇晃的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雪幕中显得微弱而温暖。
驿站不大,前堂兼作饭堂,摆着七八张粗糙的木桌,此刻只有零星几个被风雪所阻的商旅模样的客人,正围在火塘边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驿丞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见到萧寒陵二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招呼:“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上房一晚五十文,通铺二十文,马料另算。”
“两间上房。”叶盛上前,言简意赅,同时目光迅速扫过堂内众人,确认没有可疑人物。他付了钱,接过钥匙,又低声对驿丞吩咐:“麻烦送些热汤饭食到房里。”
驿丞收了钱,态度稍好了一些,指了指后院:“房间在后头,甲字一号和二号。热水自己灶房打。”
两人牵着马穿过前堂,来到后院。后院比前堂更加破败,积雪几乎覆盖了院子,只有几串模糊的脚印通向不同的房门。他们将马匹拴进简陋的马棚,添上草料,然后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房间果然十分简陋,土炕,薄被,一张歪腿木桌,一盏油灯,仅此而已。但在这冰天雪地里,能有一处遮风挡雪、有瓦遮头的地方,已是难得。
叶盛先仔细检查了萧寒陵的房间,确认并无机关暗格,窗户也完好,这才退到门外:“殿下安心休息,属下就在隔壁,有事唤我即可。”
萧寒陵颔首:“辛苦了,叶盛。你也早些歇息。”
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油灯摇曳的光芒和窗外呼啸的风声。萧寒陵脱下被雪打湿的外袍,挂在火炕边烘着,然后盘膝坐在炕上,并未立刻入睡,而是再次运转《无垢观》与《弈心诀》,一方面驱散寒意、恢复精力,另一方面,再次仔细感知周围环境。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隐藏在风雪背后的眼睛,若即若离。他试图推演其来源,但卦象依旧模糊,只显示出“同行者”、“无近厄”等模糊信息。他皱了皱眉,最终将心法收敛。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长途跋涉,心神不宁也是常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驿站的伙计送来了热腾腾的汤饼和一小碟咸菜。萧寒陵简单用过,身体暖和了许多。他正准备熄灯休息,门外传来了叶盛极轻的叩门声。
“殿下,末将有事禀报。”叶盛的声音压得很低。
“进。”萧寒陵道。
叶盛推门闪身而入,反手轻轻掩上门,脸色凝重:“殿下,方才末将去灶房打热水时,注意到一个人。”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人比我们晚半个时辰入住,独自一人,骑一匹瘦马,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他也要了一间上房,是甲字三号,就在我们斜对面。”
萧寒陵目光一凝:“有何可疑?”
“此人气息内敛,脚步极轻,看似普通行商,但……末将观其举止,绝非寻常旅人。而且,”叶盛眼神锐利,“他入住后,并未在前堂停留,直接回了房间。但末将隐约感觉,他似乎……在留意我们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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