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老式挂钟的钟摆,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却在不经意间带走了许多东西。二楼独居的刘爷爷,那个总爱在阳台上侍弄几盆蔫了吧唧的月季花的倔老头,悄无声息地走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他家朝南的阳台栏杆上,那曾经挂了一年多、用来“挡煞”的一米多长的红布条,终于被取了下来。空荡荡的栏杆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透着一种说不清的寂寥。按照我们这儿的老风俗,人走了,这“煞”也就散了,红布自然要收起。望着那空了的栏杆,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
奶奶韩玉兰自从由我妈爱景主要负责照料后,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着。母亲恪守着儿媳的本分,尽心尽力,直到奶奶安详离世。然而,最近这几天,我总觉得奶奶有点不对劲。她年事已高,身体机能衰退是难免的,左边身子出现了半瘫的情况,动作迟缓,左手总是蜷缩着,像一只干枯的鸡爪,需要人搀扶才能勉强走动。但奇怪的是,她的语言功能似乎没受太大影响,甚至比以前更“活跃”了,只是这“活跃”的方向,让人心里直发毛。
今天晚上尤其反常。吃过晚饭,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我正给奶奶用热毛巾擦脸。屋里只点着一盏瓦数不高的节能灯,光线昏黄,在奶奶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她忽然停下咀嚼的动作(虽然她并没在吃东西),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角落的蛛网,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同一句话:“碗打碎了…碗打碎了…好好的碗,咋就碎了呢…”
妈妈闻声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滴水的抹布,关切地问:“娘,您说啥?谁把碗打碎了?是碧华刚才收拾桌子不小心碰着了吗?”她以为是我毛手毛脚闯了祸。
奶奶猛地转过头,眼神涣散,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清醒,声音尖利地纠正:“不是碧华!是小五!是小五把碗打碎了!”
“小五?”我和妈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和困惑。奶奶口中的“小五”,是我五叔张建业,他排行老五,奶奶一向这么叫他。可五叔一家住在城西的干部小区,好些日子没来过了,怎么可能跑来打碎碗?
妈妈放下抹布,走到奶奶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娘,您是不是记错了?建业他们没来啊,碗好好地在橱柜里呢,没碎。”
奶奶却固执地摇着头,嘴唇翕动,声音低了下去,含混不清地继续嘟囔:“小五…碗碎了…不吉利啊…”
我拉过妈妈,走到外间,压低声音:“妈,您觉不觉得奶奶这…不光是身体上的毛病?她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像是…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这儿老一辈人迷信,常说人老了阳气弱,容易“撞见”什么。
妈妈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搓了搓手:“你别瞎说!吓人叨怪的!可能就是病情加重了,老年痴呆症不都这样吗?胡说八道的。”
“除了是病,”我沉吟着,想起刘爷爷家刚取下的红布,心里那股不安更浓了,“还有一个说法…您忘了?刘爷爷刚走…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这话一说出口,连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妈妈更害怕了,声音都带了颤音:“那…那怎么办?这大晚上的…”
我想起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说:“妈,您去找块红布来,不用太大。现在快十一点了,等到晚上十二点整,把红布挂在我们家门框上头,说是能挡一挡…不好的东西。”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里屋翻箱倒柜,真找来了一块巴掌大的、颜色还算鲜亮的红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快十二点了,窗外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偶尔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轻响,更添了几分阴森。
妈妈拿着那块红布,走到大门口,踮起脚尖,试了几次,却怎么也够不到门框顶端。她的手有些发抖,呼吸也急促起来。最终,她像是耗尽了勇气,把红布塞回我手里,声音带着哭腔:“碧华…我…我害怕…我不敢挂…这心里怦怦跳,总觉得瘆得慌…”
我接过红布,我也够不着啊!看着妈妈吓得发白的脸,再看看里屋奶奶依旧喃喃自语的背影,我心一横,说:“算了,妈,也许真是我们想多了。奶奶可能就是糊涂了。您赶紧把奶奶哄到里屋睡觉去,什么都别想了。大家都休息,睡着了就没事了。”
妈妈如释重负,连忙点头,转身去哄奶奶了。那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总觉得窗外有影子晃动,奶奶梦呓般的“碗碎了”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经过医生诊断,奶奶确实患上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伴随左侧肢体偏瘫。她的左胳膊总是下意识地弯曲着,僵硬得像根老树枝,很难伸直。医生再三嘱咐,家人一定要耐心给她做康复训练,否则肌肉萎缩了,以后就更难办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老爸张建生的肩上。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爸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奶奶跟前,挽起袖子,准备给奶奶活动左臂。他先是试着轻轻掰奶奶蜷曲的手指,奶奶“嘶”地吸了口凉气,皱紧了眉头。老爸放柔了动作,一点一点地,试图将她的肘关节伸直。刚开始还好,奶奶只是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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