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突然有人开口，是张三媳妇。她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娃，娃脸上还带着病好后的苍白，小手攥着她的衣襟。
刚才她就攥着娃的手没松过，指节都白了，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
“俺前儿个也咳嗽，喝了方大人的草药才好。要是撕了手册，再咳嗽咋整？总不能等着神明救——神明要是真管事儿，咋不救俺们去年冬天啃树皮？”
她一开口，旁边几个流民也跟着点头。蹲在地上的张老汉，手在怀里摸了摸——手册被体温焐得热乎乎的，小声问：
“阿婆，那草药真管用？俺家老婆子也咳嗽，夜里咳得跟拉风箱似的，不敢让她出门。”
“咋不管用？”
王阿婆见有人信她，语气软了点，但手里的手册没放下，
“你明儿个一早去县衙后院，方大人准给你煮药。手册上写得明明白白，防风草放多少、水加多少、煮多久，撕了它，你记不住，老婆子的病咋好？”
张老汉赶紧把手册往怀里又塞了塞，嘟囔着：
“不撕了，不撕了，留着给老婆子看。”
刘三看着流民们的态度变了，气得脸发青，唾沫星子又喷出来：
“你们等着！不信神明，有你们好受的！”
他抬脚踢了踢地上的木梯，木梯“哐当”歪在一边，差点砸着人。又回头狠狠瞪了王阿婆一眼，嘴里嘀嘀咕咕：
“等着！今晚就让你们知道厉害！”
揣着剩下的空白告示，转身就走——走得太急，被滚在脚边的土豆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在泥里，引得几个流民捂着嘴偷偷笑。
王阿婆没管刘三，蹲下来帮着捡纸片。
她的手糙，却轻手轻脚地把沾泥的纸片拍干净，叠在一起，嘴里念叨着：
“能拼多少拼多少，拼不全的，明儿个找方大人再要一本。可别再撕了，这纸能救命，比啥神明都管用。”
李老汉也蹲下来，捡着自己刚才踩烂的纸片，拍着上面的泥，骂自己：
“老糊涂！真是老糊涂！差点误了大事！”
他抬头跟王阿婆道歉：
“阿婆，对不住，俺刚才吓慌了，忘了老王那病，是没喝着方大人的草药才没挺过去……”
王阿婆摆摆手，叹了口气：
“没事，谁不怕生病？尤其这疟疾，听着就吓人。以后记着，啥神明都不如实在的草药、明白的法子管用。”
有个小娃拉着他娘的手，仰着小脸指着王阿婆手里的手册，奶声奶气地问：
“娘，有了这纸，俺就不会生病，能帮爹挖土豆不？”
他娘摸了摸娃的头，笑着点头：
“对，不生病才能帮爹挖土豆，冬天才能吃土豆干、腌咸菜，不用再啃树皮了。”
王阿婆听见了，抬头笑了笑，把叠好的纸片放进菜篮子里，又把滚远的土豆捡回来，用围裙擦干净——土豆凉得冰手，却实打实地在手里。
阳光慢慢爬上来，照在纸片上，也照在流民们捡纸片、互相问手册内容的身影上，草棚顶上挂着的纸片被风一吹，轻轻晃着，像小旗子似的。
正忙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喊：
“方大人来了！方大人听说有人贴告示，从后院煮药的灶房赶过来了！”
流民们一听，都抬起头往村口看。王阿婆攥着叠好的纸片，心里琢磨着：
得跟方大人说说刘三的事，还有他腰间那三棵松的牌牌；再问问那防风草，能不能多煮点，给张老汉家老婆子也带上。
可刘三刚才说“今晚就让你们知道厉害”，他要干啥？
是再过来贴那些鬼告示，还是……要去后院毁了方大人正煮着的草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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