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想到度牒上的名字,更是不爽,道:“所以说,刘如琢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我的?我一直以为是师父早就给我起好的大名。没想到是你给起的!那张度牒之上,除礼部的打印还有就是尚书侍郎的画押,比较起旁人的,无端端多了一个‘端明’的私印。我今天才知道,那是你的印。”
冯道哭笑不得,心说就为这点小事,赶紧摆手否认,道:“那不是,这个破名字,唉。那是我给他写的名字,你师父这个人,你知道跟脚吧?早年出身蜀地,在鹤鸣山束发入道,但是鹤鸣山所传道法,西晋时候自从天师道张道陵一家搬走,已经散佚,所学有限。他又南下去了东南粤地的罗浮山问道学艺。老夫给他写这个文碟,问他全名,他那个蜀音加粤语的腔调,谁能听得懂?阴差阳错的写成刘如琢。”
青竹这才恍然,原来是口误加笔误,这个名字这些天一直困扰他,自打记事时起,他从未听过师父叫自己大名,从来就是青竹,青竹儿这样喊着,太清宫里的道箓写的名字也是青竹,根本没见过刘如琢这个名字。他不禁又有疑问,道:“那你们老两位做长辈的,就没想过给我起个大名?”
冯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哪能没想过,那时候你师父把你救下来,看你冻得小脸发青,找了附近一处竹林,劈了竹筒熬米粥给你喝,你那时应该也是饿急了,那么点大的小婴孩,一竹筒稀粥吃得干干净净。你师父修道之人,觉得应该顺应自然。”
“所以就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青竹感觉解释还算合理。
哪知道冯道连声否认道:“不,不,不,你师父那年轻的时候就是阴阳话的高手,他一直想埋汰老夫,看那么点大的你把一筒米粥都喝了,就想叫你冯筒!”
青竹顿感无语,心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心想师父年轻的时候也太没溜,为了调侃冯老头,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名字呀,我说你点什么好。
冯道大义凛然的说道:“但老夫是什么人,为了你以后在江湖上行走,不被世俗之人笑话,老夫义正严辞的驳斥了这个名字。所以在老夫看来,起名就应该人如其名,你饭量颇大,就想叫你刘饭。”
你也没溜!青竹心中呐喊着,他怒道:“后来呢,你们俩加起来过百岁了吧。那么大人了,给我起名字还这么儿戏?”
冯道有些惭愧,说道:“那时候,都年轻,天天就好个诙谐斗嘴,后来我俩各退一步,达成共识,就让你以青竹为名,不冠姓氏。所以啊,你想姓刘也行,姓冯也行。”
“那我还是就叫青竹吧,你们俩,我谁也不随!”青竹没好气道。
一老一少在凉棚中说笑一样,把十几年前的旧闻全部抖搂出来,索幸没有外人在场,冯道也是难得享受这种毫无功利心的天伦之乐。
又在跑马岭堡休整了三日,天福二年六月十六日,完成平叛工作的大军开拔,立了大功的节度使杨光远留了一个军的人马前往汴梁城献俘受赏,剩下的人马各自返回宣武军驻地。
在冯道的书信劝降下,澶州刺史冯晖开城投降,上表控诉自己被死人孙锐欺瞒,在未得到主帅范延光将令的情况下,起兵响应贼子孙锐,实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云云。在冯道的作保下,后晋官家石敬瑭看到澶州没有什么损失,完好无损的交回朝廷管辖,便也顺坡下驴,赦了冯晖的死罪,点了他做检校云州知州,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话说大军带着各样资货俘虏,行军速度提不起来,冯道乐得享两天清福,从附近滑州调来奢华大马车,避开日头,早晚各走两个时辰,就这么慢悠悠的回归东京城。
一段不长的路程在冯道的刻意放缓之下,悠哉游哉,迁延将近十日才抵达东京汴梁城。
在这期间,青竹可算是逮着机会,把他师父和冯道当年的事情问了个遍,冯道捡些个刘若拙的事迹尽数告知,其余两人当年共同犯下的糗事,无论是青竹怎么软磨硬泡,冯道都闭口不谈。借着一路说事,冯道趁机把当下时局,一一剖析,解释给这个如同子侄般的小道士听,诸如沙陀人的来历,部落划分,几人当了皇帝,在中原的分布等等。青竹从未接触过这些,一时听的懵懵懂懂,不过冯道也不着急,这些事情不比修道习武简单,日后见多识广,也就慢慢悟了。
六月二十五日傍晚,队伍才抵达汴梁城外的驿站,驿站驿丞得了命令,请冯道冯相爷在驿站休息一晚,大军就地扎营。青竹觉得没啥,冯道久在朝堂,细细思忖觉着不合规矩,按理说以自己的身份,即便是深夜回城,看到自家的“冯”字大纛旗,哪个守将敢不开门?怎么会有命令让自己在驿站留宿一宿,想让马康仔细询问,驿丞直言自己品级低微,实是不知,只是按上峰命令行事。冯道心中狐疑,如坠云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道身居相位,位极人臣,在石晋朝廷里,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驿丞不但将驿站里最好的房屋重新布置,恨不能把方圆十里内最好的家具都借来换上,以此来讨好冯道。然而,冯道却不以为意,他觉得泥土地的帐篷也能凑合着休息,如此兴师动众、袭扰民间,实为相爷不喜。驿丞见状,只好作罢,将上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方才请相爷入住。
冯道在房里刚刚坐下,刚沏了茶水,烫了烫杯子,顺手就给一向没大没小,赖在身边的青竹递了一杯。青竹微微谢过,他这段时间天天跟在冯道身边,美其名曰熟悉政务,请教天下大势,实际上就蹭冯道的伙食。在相爷身边吃的能差的了?老相爷毕竟五十许的人了,太多大鱼大肉克化不了,青竹就一直在帮着克化克化。
冯道久居高位,身边无论心腹还是子女,对于他总是敬畏有加,按照冯道自己的话说,说不上两句就跟鹌鹑似的,不能直抒己见,说话甚为无趣。唯独青竹,自幼跟刘若拙长大,天生性子就是不受拘束,看着冯道是长辈,言语恭敬,但也有一说一,从不遮掩心中想法。这些日子处下来,冯道颇为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以一种外人不能理解的平等方式相待,就如同对待二十年前的好友刘若拙一般。
两杯茶下肚,肠胃也滋润了,青竹年轻,腹内饥饿,肚子自然开始抗议,冯道嫌弃的看看他,道:“这一路也没亏欠你的五脏庙,怎么到点就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着我这个相爷,连饭都吃不饱。”
青竹满不在乎,赶紧招呼门外候着的驿卒给相爷送吃食,门外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音,有人一边走一边向房里招呼着:“冯相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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