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这点小瑕疵无伤大雅吧？马伯庸赔笑，老太妃那边急着用，重新采购也来不及了。
李管事板着脸：来旺家的特意交代过，有一匹不合格，整批都不能收。
马伯庸知道这是故意刁难，只好再次搬出王熙凤：二奶奶特地交代……
便是二奶奶在此，也得讲规矩！李管事突然硬气起来，库房有库房的制度。
这时，来旺家的不知何时来了，站在不远处看热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马伯庸强压火气，脑子飞快转动。忽然，他灵机一动：李管事说得对，规矩不能坏。不过这匹布只是边缘稍有抽丝，裁去瑕疵部分，仍可做边角用料。若是整批退回，浪费府银不说，耽误老太妃的事，责任更大啊。
他看向来旺家的：来旺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府里节俭为重，老太爷常说要惜福省用呢。
来旺家的被将了一军，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马伯庸趁机加码：这样吧，这匹布我自掏腰包补上差价，绝不让库房为难。他暗自庆幸前些日子将一件不起眼的现代金属书签熔了换了些银子，此刻正好应急。
李管事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既然马管事如此诚意，就破例一次。
马伯庸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来旺家的见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验收继续，后续的布匹都没问题。马伯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结算时，马伯庸故意当着李管事的面多付了沈掌柜五两银子：沈掌柜辛苦，这点茶钱还请笑纳。日后若还有这等好货，尽管来找我。
沈掌柜千恩万谢地走了。马伯庸转身又塞给李管事一两银子：今日多谢李管事通融。
李管事推辞一番，终究收下，脸色好看许多：马管事会办事。
总算办完交接，马伯庸只觉得身心俱疲。回到住处，他瘫在椅子上，连动都不想动。
窗外日头已经偏西，他竟然忙得连午饭都没吃。正要叫小厮送饭，忽然想起一事：来旺家的今日刁难不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马伯庸强打精神，起身往王熙凤院里赶。他得抢先一步汇报。
果然，刚到院外，就听见来旺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布匹确有瑕疵，李管事本要退货，马管事却强行说情，怕是收了商家好处...
马伯庸整了整衣冠，朗声道：马伯庸求见二奶奶，回禀云锦采买之事。
屋内静了一瞬，随后平儿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马伯庸进屋，只见王熙凤端坐炕上，来旺家的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王熙凤眼皮都没抬：听说你买的云锦有瑕疵？
马伯庸躬身道：回二奶奶，确有一匹边缘稍有抽丝，但已妥善处理。他不等来旺家的插话，继续道，抽丝部分已裁去，余料仍可做边角使用，未浪费分毫。差价由我自行补足，未超预算。
王熙凤这才抬眼：哦？二百两买了四十匹上等云锦？
正是。马伯庸递上账目，共计二百四十两，超支部分由我承担，不敢浪费府中银钱。
王熙凤扫了一眼账目，看不出喜怒：倒是会办事。
来旺家的急忙道：二奶奶，他定是收了回扣，否则哪能这个价买到好货？
马伯庸不慌不忙：货源是门房老张引荐的苏州客商，急需出手回乡，故价格优惠。若论回扣...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来旺家的一眼，来旺嫂子侄儿铺子里的云锦，一匹要价九两，不知这其中又是什么道理？
王熙凤摆摆手：罢了，货好就行。她瞥了来旺家的一眼，眼神锐利，倒是你，侄儿做绸缎买卖，怎不见你这个价给府里采买？
来旺家的顿时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王熙凤这才满意地转回头，对马伯庸道：超支的四十两，从公账支了吧。她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我就是要让府里上下都看看，用心给府里办事、真能省下银子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至于那些占着位子、只顾着往自己怀里搂的......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来旺家的脸上扫过。马伯庸立刻明白了，自己这次的成功，成了王熙凤敲打其他管事、树立典型的一步棋。
马伯庸连忙道谢。这倒是意外之喜。
走出院子，马伯庸长舒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但他知道，来旺家的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后的日子，恐怕还有更多明枪暗箭。
然而，与来旺家的这番正面冲突，非但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推行采买改革的决心。今日这四十匹云锦的波折，就是旧流程弊病的缩影——信息垄断、人情关说、恶意竞争、验收刁难，每一个环节都在损耗着府里的利益，也折磨着办事的人。
必须改变这一切。马伯庸望着荣国府内渐次亮起的灯火，心中那股来自现代的灵魂在呐喊，这次成功的采购，就是撬动变革的第一个支点。沈掌柜是现成的正面案例，来旺家侄儿的生意就是反面的证明。下次见到二奶奶，光汇报差事办成还不够，必须把这份《采买流程弊病与优化陈情》也一并递上去。
他回到住处，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就着灯火，将今日之事从、到、的全程，以及来旺家的如何阻挠，都详细记录了下来。在沈掌柜的名字旁，他特意标注：苏州正经商户，货源可靠，价格公道，可作示范供应商。他现代职场人的思维告诉他，一份逻辑清晰、有案例、有数据的报告，远比口头诉苦更有力量。这份报告，将是他下一步行动的蓝图。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马伯庸苦笑着想：这荣国府的职场，比现代难混多了。至少现代还有劳动法保护，这里可是随时可能丢饭碗甚至挨板子的。
得更加小心才行。但小心，不意味着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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