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维度：损耗率合理性评估。 接着是‘损耗报备’。某些易损物品，如瓷碗、陶罐，允许有一定合理损耗率。但这个损耗率是否高得离谱？例如，账册显示某月报损了五十只青花瓷碗，而同期府内记录并无大型宴请或意外事件？他再次在此处留下标记。
第三维度：采购频率与数量匹配度。 然后是‘采购频率和数量’。某些并非快速消耗品的物件，如鸡毛掸子、大水桶、大型陶缸，是否在短时间内被过于频繁地补充？采购的总量，是否远远超出了各房实际需求的合理估算范围？
第四维度：票账一致性核验（关键步骤）。 最后，也是平儿暗示的核心——‘票据与账目对应’。他拿起那厚厚一叠票据存根，如同法医检验证物，一张张地与账册上的记录进行严格比对。票据上商户的印章、开具的金额、日期、物品名称数量，是否与账册记录完全吻合？是否存在账册上记录了某笔采购，却遍寻不着对应票据存根的情况？或者，票据明明存在，但上面的金额、日期有细微的、不自然的涂改痕迹？例如，一张采购灯油的票据，日期处的“初五”墨色明显不同，被拙劣地改为了“初十”，而账册上记录的正是“初十”采购了大批灯油……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如同内置了一台高效的数据处理引擎，自动进行着交叉比对、逻辑校验和模式识别。眼睛扫过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毛笔小楷和数字，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到了“一目十行”却又“过目不忘”的地步。
时间在算盘声和纸张翻动声中悄然流逝。账房里的其他书办、账房先生陆续收拾东西下值离去，孙老先生也终于停下了拨算盘的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桌面。“马管事，时辰不早了，还不走？老夫这便要锁门了。”
马伯庸猛地从那种高度专注的“心流”状态中惊醒，抬起头，揉了揉因长时间聚焦而酸涩发胀的双眼，连忙应道：“这就好，这就好！劳您老人家再稍等片刻，小子记完最后这几条关键数目就好！”他嘴上说着，手下却极其迅速地将那几页做了标记的账册，以及对应的、他认为问题最大的几张票据存根，巧妙地叠在一起，用其他纸张稍稍掩盖，准备带走细究。而后，将其余的账册票据规规矩矩地归位。
抱着这叠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他再次向孙老先生道谢，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已然昏暗的账房。
回到自己那间狭小却让他感到安全的小屋，紧紧闩上门，他才敢将那叠标记出的问题账目和可疑票据在昏黄的油灯下一一铺开，进行更深入、更从容的检视。
越是细看，他的心跳就越快，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接近真相、掌握主动的激动与兴奋！
单价异常波动、损耗率高得匪夷所思、采购频率不合常理、甚至票据上留有明显的涂改伪造痕迹……单看任何一项，涉及的金额或许都不算巨大，似乎都可以用“市价波动”、“管理疏忽”、“伙计笔误”等看似合理的借口勉强搪塞过去。
然而，当他把所有这些异常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进行关联性分析时，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惊的、重复出现的‘问题集群’模式，赫然呈现在眼前！
这些异常，几乎高度集中在来旺家负责采买定夺的那几个月份！而且手法类似，无非是抬高单价、虚报损耗、重复采购、甚至伪造票据日期和内容！
这不是孤立的、偶然的行为！这是一套系统性的、持续性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贪墨操作！
马伯庸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上，将这些发现的疑点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一一列出，详细注明对应的账册页码、发生时间、涉及物品、异常金额差额，以及他的初步分析。
看着纸上那一条条清晰罗列、相互印证的“罪证”，虽然单笔数额确实不大，但仅仅是他这初步筛查出来的部分，累积起来，竟也已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数目！更重要的是，这些证据链清晰地表明，来旺家的绝非偶尔伸手，而是一个利用职权、长期营私的“惯犯”！
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杂着发现真相的激动，以及即将展开复仇的快意，涌上他的心头。
他来自现代职场的核心技能——数据分析与逻辑推理，在这古老贾府的陈年账房里，完成了一次漂亮且致命的“降维打击”。
来旺家的，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被我牢牢地攥在手里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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