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来熟识的、口风紧的掮客,关起门来谈。他将那些真正的次货指着给对方看,以极低的价格快速出手,账目做得平平无奇,让人挑不出错。而那几匹稍好的,他则通过掮客另寻不引人注目的买主,价钱自然比报账的“统货价”高出一截。整个过程,他手心一直冒着冷汗,面上却强作镇定。刨去给掮客的辛苦钱,最后有将近五两银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的口袋。
钱不多,却意义非凡。这是他头一回有章有法地利用职权,稳稳当当地为自己捞钱。过程比他想的顺当,那种在悬崖边行走的惊悚与初犯的负罪感交织,最终都被更强的、近乎麻木的求生欲压了下去,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决绝。
夜里,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同屋小厮震天的鼾声,在浓墨般的黑暗中睁大眼。那五两多银子,夹杂着几串铜钱,沉甸甸的,带着一丝铜臭和油墨的混合气味,被他用油纸裹了又裹,像呵护某种脆弱的希望胚胎,小心翼翼地塞进床脚一块略微松动的墙砖下,那缝隙被他用泥灰仔细伪装过。
指尖触碰到冰冷砖石的瞬间,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这点钱,远远不够。甚至不够南下盘缠的零头。
但他总算挪动了第一步,在这漆黑的绝境中,亲手掘出了第一个可能透气的孔洞。
他开始像最吝啬的守财奴,也更像最贪婪的猎犬,留神府里那些看似无用的“破烂”——淘汰的家具瓷器、主子赏人嫌次、库房懒得记账的零碎绸布、乃至大厨房每日采买多余的菜肉……在他眼中,这些都化成了可能的银钱数目。哪些能“合理”折价,哪些能“损耗”报账,哪些又能悄悄变成他兜里叮当作响的铜板,他在心里默默列着一张无形的清单。
马伯庸的眼神里多了种藏得极深的贪婪与机警,却被层层的勤勉、恭顺、甚至几分刻意表现的木讷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钝锈的剑鞘,敛去了内里所有的寒光。
他对所有人都更客气,也更疏远。不再掺和小厮们的闲扯,不对府里是非多嘴一句。他像一块沉默的、深不见底的海绵,吸收着一切可能于己有用的信息,却又真正做到滴水不露。
同屋小厮有时逗他:“马哥,近来愈发闷了,琢磨啥呢?想娘们了?”
马伯庸便挤出个疲惫又老实巴交的笑,带着点认命的无奈:“琢磨咋能把奶奶的差事办妥帖,少挨几句骂。府里的规矩,你还不清楚?”
日子一天天过,他依旧忙忙碌碌,穿梭于琏凤院与各处,应对主子,处理琐事。
无人知晓,这个看似寻常、甚至有些过于老实巴交的年轻下人心里,已埋下一颗名为“逃离”的、带着剧毒的种子。它正用尽一切办法,偷偷吮吸着贾府这棵大树上任何一点可以转化为养分的腐败汁液,在无人可见的暗处,耐心而扭曲地等待着破土那日。
他面无表情地核着账,拨着算盘,眼皮耷拉,静水无波。
只在无人留意的、偶尔抬眼的刹那,眼底深处,才飞快掠过一丝为活命而不得不淬炼出的、属于困兽的、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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