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与机遇,从未如此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次日,天刚蒙蒙泛出鱼肚白,他便起身往那僻静的梨香院去。晨露沁凉,打湿了鞋面,路上寂静无人,只有几个早早起来扫洒庭院的粗使婆子,抬起浑浊的眼睛觑他,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掂量与审视。
梨香院果然在贾府最东北的角落,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院门,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土与木质腐朽的浓重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但见院内荒草已长得齐膝高,在晨风中瑟瑟抖动,青石台阶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正房的檐角明显歪斜塌陷,露出几处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窟窿,残破的窗纸在微风中窸窣作响,如同幽灵的低语。
他正沉着脸打量这破败院落的格局,思量着从何处着手,身后传来一阵拖沓而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回头见是个四十上下年纪的汉子,穿着一件半旧的灰布褂子,双手抄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并不急着上前行礼,反而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估量,才扯开嘴角,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开口道:“您就是新来的马管事?小的赵四,奉命来听候您差遣。”话听着还算客气,但那腔调里却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历经世故的油滑。
不多时,又有个半大少年在院门口怯生生地探头探脑,被赵四回头一眼瞥见,一把拽了进来,那少年趔趄着才站稳。“躲什么躲!没点眼力见!这是新上任的马管事,还不赶紧磕头!”
那少年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躬下身去,声音细若蚊蚋,话都说不利索:“小、小的叫铁柱,给、给马管事请安。”
马伯庸心下暗叹,凤姐“赏”给他的,就是这么一老一少,一个滑不留手的老油条,一个懵懂无知、恐怕连草都拔不利索的半大孩子。
他不再多言,领着二人先着手清理院中疯长的杂草,自己则转身,径直往那后街的绒线胡同去了。去往绒线胡同的路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当马车辘辘驶近南城那片区域时,他看到了,那条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的胡同,那个模糊的门牌号在眼前一闪而过。
那里似乎是一处不起眼的民居后门,门扉紧闭,寂静无声,与周围环境并无二致,却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他强忍着立刻下车去探查的冲动,告诉自己必须忍耐,必须有更周密的计划,不能在这办正经差事的途中节外生枝。但确认了具体位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赵四,以往在府里,可曾做过这类修缮活计?”马伯庸不动声色地问道。
赵四咧开嘴,那口黄牙在晨光下格外显眼:“管事您明鉴,咱们这些粗使的下人,什么杂活儿都沾点边,搬搬抬抬,敲敲打打,都干过。可要说专长这泥瓦木匠的精细活计,那可不敢在您跟前瞎吹。”
马伯庸心知问不出什么,也不再浪费唇舌,只吩咐二人先着手清理院中疯长的杂草,自己则转身,径直往那后街的绒线胡同去了。
那间挂着“荣府绒线”招牌的铺子位于荣宁街后一条僻静的小巷,门面窄小陈旧,透着股寒酸气。一个伙计正没精打采地倚着门框打哈欠,见他进来,眼皮懒洋洋地一翻:“买什么?线还是布头?”
“奉琏二奶奶命,前来查账。”马伯庸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亮明来意。
那伙计闻言一愣,脸上那点慵懒瞬间被惊慌取代,丢下扫帚就往里间跑。片刻,一个身材胖硕、穿着绸缎马褂的掌柜堆着满脸殷勤的笑,急匆匆掀帘出来:“哎哟哟,不知是马管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里面雅间奉茶!”
马伯庸摆手免了那些虚礼,直接要求查看近三个月的账本。胖掌柜一边连声应着,命人速去取来,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二奶奶怎的忽然想起要查这小铺子的账目?咱们这铺子虽小,门脸也旧,可一向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经营,从不敢有半点差池……”
“例行公事罢了,掌柜的不必多心。”马伯庸淡淡应着,接过伙计捧来的账本,入手便觉纸张粗糙,翻开一看,心头更是一沉。只见账目记得混乱不堪,许多收支款项含混不清,只简单写着“支银若干”、“收钱几何”,具体去向用途大多语焉不详。更有几处月底结余的数额,与下个月月初的账面开头数额明显对不上,仿佛凭空蒸发了一部分。
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与寒意,一页页仔细翻看,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墨迹。胖掌柜在一旁陪着笑,不住地用袖子擦拭着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眼神闪烁不定。
“掌柜的,这三月初十这一笔,支银三两,后面只注了‘杂用’二字,具体是何用途?采买了何物?”马伯庸指着一处尤为可疑的条目,抬眼问道。
胖掌柜脸色微变,支吾着,眼神飘忽:“这个……日子有些久了,这、这一时半会儿记不真了……许是、许是买了些灯油、炭火之类的日常杂物吧?铺子里总要开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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