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直直钉在赵四脸上:“哦?不怪你?那我问你,二奶奶把这梨香院的差事交给谁负责?这西厢房昨日是谁收拾的?我是不是特意嘱咐过你,‘特别仔细’?”
他往前踏了一步,距离赵四只有咫尺之遥,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字字砸在赵四心上:“现在,好好几匹杭缎,府里的财物,在你手上毁了。追究起来,是你来担这个‘疏忽职守、损坏府物’的罪过,还是我去二奶奶跟前,承认我自己无能,没管束好手下的人,连几匹料子都看不住?”
赵四的汗瞬间就下来了,顺着鬓角往下淌,嘴唇哆嗦着,还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府里……府里哪处没耗子?这、这纯属意外……”
“别处的耗子,没咬坏二奶奶交代下来的差事!”马伯庸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语气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刀,“听着,赵四,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我立刻带着你,还有这几匹烂缎子,去找林之孝家的,或者直接回禀二奶奶,看她是信你的‘耗子论’,还是信我亲眼所见你昨日是如何‘仔细’收拾的!二,你立时把这西厢房的耗子窝给我端干净,所有破损之处修补整齐,三日之内,把这屋子收拾得我看不出半点差错,料子的损失,我暂且替你瞒下。你选!”
赵四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死死攥着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眼角瞥见旁边铁柱那满是畏服地看着马伯庸的眼神,再想到那神秘消失、关乎他性命的布包,以及马伯庸此刻洞悉一切般的目光,那点侥幸和多年练就的油滑,终于被彻底砸碎、碾平。他肩膀猛地垮了下来,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嗓音干涩得如同破锣:“管事……我、我选第二条。我这就去弄,保证……保证三日内收拾利索,再不出纰漏。”
“那就去。”马伯庸不再看他,那目光的压力骤然消失,却让赵四感觉更加空虚和恐惧。他转向铁柱,语气恢复了平静,“铁柱,你跟着四哥,好生学着点,也搭把手。”
铁柱忙不迭点头,再看马伯庸时,眼神里已全是死心塌地的畏服。
接下来的三天,赵四像换了个人,再不敢有丝毫磨洋工。他带着铁柱,近乎疯狂地清理鼠窝,用砖石灰泥仔细修补门窗缝隙,洒药设夹,干得满头大汗,浑身脏污。虽然偶尔在背后看向马伯庸时,眼里还会闪过一丝压抑的怨怼,但面上是再不敢有半分怠慢了。
他知道,这位年轻管事手里,恐怕不止握着他失职这一条小辫子。
马伯庸知道,这威信立得尚且勉强,根基不深。但至少,他在这梨香院,不再是那个谁都能糊弄、谁都敢欺瞒的光杆管事了。
夜深人静时,他才再次取出那个蓝布包袱。碎银子不过二三两,他不在意。
他的手指,郑重地翻开了那本脏兮兮、皱巴巴的账本。上面歪歪扭扭记录着些不明不白的收支:“某月某日,收南门张屠户酒钱二百文”、“某月某日,支赌账五钱”……尽是些鸡鸣狗盗的勾当。然而,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目光猛地一凝,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让他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
那最后一页,赫然用更加潦草、却更显用力的笔迹写着:“壬午年腊月廿三,收蓉爷赏银廿三两。事毕。”
壬午年腊月廿三!
这个日期,与他怀中那枚温润玉环上,“蓉哥儿赠”的字条所记载的日期,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贾蓉、赵四、梨香院、来历不明的玉环、这二十两“赏银”……这几条原本散乱各处的线索,终于被这本从墙洞里挖出的、肮脏的账本,狠狠地串联了起来!
“事毕”?何事毕?这“毕”了的事,与这玉环,又有何干系?
马伯庸将布包紧紧攥在手中,吹熄了灯。窗外月色清冷,浸透窗纸,在地面投下斑驳而诡异的影子。他的心思却比这深沉的夜色更沉、更冷。扳倒一个赵四,不过是掀开了井口的一块石板。
这井底下,究竟藏着怎样噬人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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