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汗,声音也跟着发了虚:“啊……这个……许是前些日子忙乱,一时疏忽漏记了,后来、后来发现便赶紧补上了,对,补上的……”
“无妨,”马伯庸“啪”地一声合上账本,神色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清亮地落在胖掌柜脸上,“明日晌午起,我每日过来盘账。咱们,一笔一笔,从头慢慢对。”晚间,他独自坐在灯下,将大观园那些时日积攒下的零散纸页一一铺开,细细理过。粗糙的工程草图、精心绘制的表格图样、还有那些密密麻麻记录着各色人物性情癖好的小字……探春那句“清楚明白”的赞许,程日兴精明的打量,贾蔷那阴恻恻的笑意,甚至胡管事那点可笑的心机,此刻都沉淀下来,成了他在这深不见底的府邸中,一点点为自己积攒下的、无形的本钱。
他清楚地知道,探春的认可如同一道微光,能照亮前路一时。可真要在漫漫长夜里行走,靠的不是瞬间的光亮,而是脚下每一步的踏实与谨慎。眼下最紧要的,是将梨香院的工程扎扎实实地推进,将绒线铺的糊涂账目料理得水落石出,这,才是他在琏二奶奶跟前安身立命、不容撼动的根本。
吹熄了灯,月光冷冷地透窗而入,在冰凉的地面上切割出几道清晰的、囚笼般的窗格影子。他闭上眼,工地上喧嚣的风声、匠人的号子与眼前院落死寂的静谧在脑中反复交错。
大观园这一趟,他不仅站稳了,更窥见了在这庞大体系中的另一种活法。
下一步,他要想的,是如何借着这点窥见的光,让自己在这逼仄的格局里,走得比以往更稳,也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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