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那几个大钱,像揣着块烙铁,烫得马伯庸坐卧不宁。连着几日,他一合眼,便觉着账房先生或凤姐身边那个眼明心亮的平儿姑娘正盯着他,下一刻就要闯进来拿人问罪。
他知晓这是自家心虚,那点子从张记纸笔铺克扣下的银钱,混在府里每日泼水似的开销中,连点涟漪都兴不起。但这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滋味,着实难熬。他须得做些什么,令此事更稳妥些,至少,不能事事皆由他这个“马管事”亲去与那等微末商户交接。
头一桩,是加固与张老板的关联。
他又去了趟张记纸笔铺。此番未再绕弯,径直要了一批府中常用的笔墨纸张,数目不大,却暗示往后此类零星采买,多半会定在他这里。
张老板是个伶俐人,上回那点“回扣”于他,是攀附荣国府这棵大树(纵使仅是一根细枝)的必要花费。见马伯庸再次登门,脸上褶子都笑深了三分,手脚利落地备好货。结算时,又是那般“自然而然”地多算了些许,而后在找零时,“不慎”多抓了几个大钱,混在寻常零头里,一并推到马伯庸面前。
“马管事,您点点,数目可对?”张老板笑得热切。
马伯庸未似初次那般指尖发颤。他面色平和,目光在钱上掠过,手指拨弄一下,便将那多出的几枚大钱无声无息地捋入袖袋。动作较上次熟稔了些,心口却仍跳得急。
“数目对了。”马伯庸声气平稳,“张老板,往后这类小宗采买,府里图个省事,多半就定在你处了。账目须清爽,货色要稳妥,明白么?”
“明白,明白!小的晓得轻重!绝不给马管事您添乱!”张老板连连躬身,他听懂了话里意思——长久往来,但必得安稳。
马伯庸略颔首,不再多言,拿了货物便走。这一步算是暂且稳住,有了个看似牢靠的外间路子。然还不够,府内的传递,总不能回回由他亲自出面。他需个跑腿的,一个能在他与张老板(或日后其他合伙方)之间递送消息、甚或传递钱物的人。此人须得口风紧,伶俐,且最好有所图,易于拿捏。
他的目光,开始在一旁几个负责杂役、伺候他起居的小厮身上流转。
有两个是家生奴才,根基在府里,亲故关系盘根错节,保不齐何时说漏嘴或为讨好上头主子将他卖了。不妥。
还有一个是新买进的,瞧着憨钝,亦不合用。
末了,他的注意落在一个名叫“兴儿”的小厮身上。这孩子约莫十四五岁,是外头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在府中无亲无故,平日寡言,眼里却有活计,手脚勤快。马伯庸留意过他几回,吩咐下去的事,总能办得妥帖,且从不多嘴探问缘由。更要紧的是,马伯庸偶然听得旁的下人议论,说兴儿家里似还有个老娘在外头,日子艰难,他每月那点微薄月钱,大半都托人捎回去了。
无根基,有所求,办事稳妥。马伯庸心下初步定了人选。
这日晚间,马伯庸处置完手边杂务,屋里只余兴儿在为他整理书案。马伯庸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从抽屉中取出两个早上厨房送来、他未动过的精细点心,用油纸包了,递将过去。
“兴儿,这个拿去吃罢。”
兴儿明显一怔,抬起头,眼中有些无措。在府里,主子赏赐是常情,但马伯庸这等身份的主管,鲜少会特意赏他们这等低微小厮吃食。
“拿着。”马伯庸语气温和了些,“我瞧你做事勤恳,赏你的。”
兴儿这才醒神,赶忙双手接过,低声道:“谢……谢马管事赏。”
“嗯。”马伯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状若无意地问:“听闻你家里还有个娘亲?”
兴儿身形微僵,垂下头,声气更低:“是……回马管事的话,有的。”
“日子不好过吧?”马伯庸轻叹,“咱们这些在府里当差的,瞧着光鲜,内里……唉,各有各的难处。”
这话似触到兴儿心肠,他眼圈微红,未敢接话,只将头埋得更深。
马伯庸知晓火候已至,不再多言,摆摆手:“罢了,下去歇着吧。明儿早上,你去趟张记纸笔铺,问问前时订的那批上等宣纸何时能到货,得了准信回来报我。”
这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差事,甚至无需传递任何实物。
兴儿虽疑惑此等小事马管事何以特意吩咐,仍恭敬应道:“是,小的明儿一早就去。”
翌日,兴儿早早去了,很快回来禀报,说张老板言道尚需三五日。
马伯庸点点头,未置一词,又赏了他几枚铜钱,说是跑腿的辛苦钱。
兴儿捏着铜钱,面上露出感激神色。几枚铜钱于他,也能买上不少物事了。
又过数日,马伯庸命兴儿去给张记送一封书函,事关府里采买一批新年用红纸的询价——这是公事,然马伯庸在函末,用了唯有他与张老板能看懂的、极隐晦的记号,添了点“私货”。他叮嘱兴儿:“此信径直交与张老板本人,就说我候着回音。”
兴儿依言而去,顺利带回张老板的回函。公事部分写于明处,私货则藏于信封夹层之内,是张面额不大的小额银票,较铜钱更易隐匿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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