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血腥气,并未随着黎明的到来而彻底消散,它顽固地缠绕在嶙峋的石壁间,渗入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土地,更像是一道无形的烙印,刻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呼吸里。
陆停云——或者说,元曜——在昏迷了不到两个时辰后,便猛地惊醒。不是自然苏醒,而是被脑海中反复撕裂的画面硬生生拽回了这残酷的人间。阿卯圆睁的双眼,苏清月空洞决绝的眼神,以及那句冰锥般刺骨的“恩断义绝”。
他几乎是弹坐而起,动作牵动了肩背处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比昏迷时更加难看,唇上毫无血色。
“世子!”一直守在一旁的石毅急忙上前搀扶。
“她呢?”元曜一把抓住石毅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凤眸中布满了血丝,里面是尚未褪去的惊悸与一种近乎偏执的急迫,“找到她没有?!她在哪里?!”
石毅被他眼中的疯狂骇住,连忙回道:“已经派了三队最精干的弟兄,沿着不同方向去寻了!只是……山谷外岔路众多,夜里痕迹难辨,苏姑娘她又刻意隐匿行踪,目前……尚未有确切消息传回。”
“废物!”元曜低吼一声,猛地甩开石毅的手,挣扎着就要起身,“备马!我亲自去!”
“世子!不可!”石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拦住他,“您的伤势太重!内息紊乱,箭毒也未清尽,此刻强行运功追索,只怕……只怕未找到苏姑娘,您自己就先……”
“滚开!”元曜眼底猩红,周身气息因暴怒与焦灼而再次变得危险不稳,“她一个人!带着伤!背着……背着阿卯!她能走多远?!若是遇到流民、溃兵,或是拓跋烈的残部……”
他不敢再想下去。每一种可能性,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钳,烙烫着他的五脏六腑。
“属下已加派人手!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可能的路径、村落、隐蔽点都已派人搜寻!惊鸿客的暗桩也全部动用了!”石毅声音哽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世子以身体为重!若是您倒下了,谁还能……谁还能护苏姑娘日后周全?!”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元曜心中最痛、也是最无法放弃的执念。
他起身的动作僵住,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是啊,护她周全……这是他昏迷前唯一的念头,也是他现在唯一还能为她做的事情。若他此刻因伤势过重而倒下,甚至……那这承诺,便成了空谈。
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想要不顾一切去追寻她的疯狂冲动。
他缓缓坐了回去,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
“找……”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翻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把她……找出来。”
“是!”石毅重重应声,立刻转身去传达更紧迫的命令。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元曜而言,是一场缓慢而残酷的凌迟。
他被迫留在临时营地养伤,每日靠着深厚的内力强行压制伤势和余毒,脸色始终不见好转。大部分时间,他都沉默地坐在那里,望着苏清月离去时的方向,眼神空茫,仿佛灵魂早已追随而去。
只有每当有搜寻的队伍返回,他才会骤然“活”过来一般,凤眸锐利地盯向来人,无需开口,那迫人的目光已是在询问。
然而,带回的消息,无一例外,令人失望。
“报!东面山林搜寻完毕,未见踪迹。”
“报!北侧河谷发现零星血迹,但追踪至官道旁便断了线索。”
“报!西边几个村落已暗访,无人见过形似苏姑娘的女子。”
每一次回报,都像是在他心口又添上一道新的伤口。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被点燃,又一次次被无情掐灭。
他的情绪,也从最初的焦灼暴怒,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几近绝望的阴郁。他开始亲自研究地图,推算她可能选择的每一条路径,分析她可能隐匿的每一种方式。他了解她,了解她的坚韧,她的聪慧,她的决绝。她若真心想躲,必定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抹去所有痕迹。
这种了解,此刻却成了折磨他的利刃。
第三天傍晚,天空积压了整日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砸落在山谷中,冲刷着几日来凝固的血色,却也彻底抹去了所有可能残留的、指向苏清月去向的细微线索。
元曜站在营帐口,望着帐外如注的雨幕,雨水带来的寒意仿佛直接浸透到了他的骨子里。
一名负责搜寻的部下冒雨赶回,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疲惫与沮丧,跪地汇报:“世子,南面……南面那片沼泽地也搜过了,雨太大,实在……实在无法深入。”
元曜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帐外,看着那被雨水打得模糊一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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