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苑,一间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厚重历史感的书房。窗外是夜幕下的香山轮廓,室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陈年书籍的味道。紫砂壶嘴正袅袅升腾着白汽。
韩荔菲垂首肃立,平日里的干练与锋芒此刻收敛得无影无踪,如同犯了错的学生。她对面,一张宽大的旧藤椅上,坐着一位老者。
李老。他身形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面容慈和,眼角的皱纹如同岁月刻下的智慧年轮,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能穿透历史迷雾的古井,深邃、平静,却又蕴含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他手里拿着一份简报,正是关于议会厅惊天变故的密报。
“小荔菲啊,”李老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特有的、仿佛能抚平躁动的磁性,却又像山岳般沉稳,“坐。”
韩荔菲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指尖微微发白。
李老放下简报,端起紫砂壶,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从容不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片刻。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轻轻吹了吹茶沫,啜饮一口,语气依旧平和,湘语温柔却像重锤敲在韩荔菲心上,“这次啊,太操之过急喽。”
韩荔菲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压抑的苦涩:“李老,我……我没想到奥拓蔑洛夫竟敢在最高议会厅……还有那个黑袍人……”
“没想到?”李老放下茶杯,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韩荔菲身上,那目光不再只是慈和,更添了几分如刀锋般的审视,“奥拓蔑洛夫是什么人?一个能在‘奋进’列夫和‘铁骨’乔瑟夫手里三进三出,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老狐狸!他玩弄人心、操弄局势的本事,那是用无数鲜血和人命喂出来的!你以为,就凭几段录像,就能把他钉死?”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历史的尘埃与血的教训:
“‘奋进’列夫,那是何等人物?心怀理想,手段霹雳,要扫清寰宇污秽!‘铁骨’乔瑟夫,更是意志如钢,手段酷烈,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们哪一个不想把奥拓蔑洛夫这条毒蛇碾成齑粉?可结果呢?”李老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对那段峥嵘岁月的追忆与深刻的警示,“他就像那泥塘里的泥鳅,滑不留手!总能找到缝隙,找到可以利用的弱点,甚至利用对手的刚直和理想主义,反过来做他的护身符!你这次,就是被他利用了你的‘急’!利用了你想要替欧阳夫妇和金陵城死难的百姓讨回公道的迫切之心!”
韩荔菲身体微颤,李老的话如同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战术上的失误与战略上的轻敌。她太想一锤定音,太想看到奥拓蔑洛夫在铁证下崩溃伏诛,却忘了对方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搅动浑水、制造混乱、金蝉脱壳!
“他今天在台上说的那些疯话,什么‘迎接伟大存在’、‘终极秩序’、‘祭品’……”李老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看似是狗急跳墙的呓语,焉知不是他故意抛出来扰乱视听、转移焦点的烟雾弹?或者是向某些藏在更深处的影子传递的信号?小荔菲,斗争是复杂的,敌人是狡猾的。尤其是在守护之翼这样牵动世界格局的组织里,更是龙蛇混杂,暗流汹涌。拔掉奥拓蔑洛夫这颗毒瘤,光有正义的怒火和确凿的证据,还远远不够。”
他拿起桌上的烟纸,捏了一小撮烟叶,熟练地卷起来,仿佛在制作一件艺术品。他言语柔和,语重心长地说道:
“要有耐心。要像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三步,甚至十步。要看清他背后站着谁,他手里还握着什么牌,他逃走的退路在哪里。打蛇要打七寸,更要防着它临死反扑,毒液四溅,伤了无辜的人。这次,虽然没能当场拿下他,但也彻底撕破了他的画皮,让他暴露了更多的底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还有我们拍到的那台机甲……这些都是新的线索,是更深黑暗的入口。”
李老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奥拓蔑洛夫这条毒蛇,迟早要清算。但现在,先要稳住阵脚,清理内部,顺着他暴露的尾巴,把藏在更深处的那些魑魅魍魉,一个一个揪出来!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对生者最大的负责。明白了吗?”
韩荔菲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自责被一种沉静而坚定的光芒取代。她用力点头:“我明白了,李老!是我太急躁,考虑不周。我会深刻反省,重新部署。”
“嗯,孺子可教啊。”李老微微颔首,拿起紫砂壶又给自己续了杯茶,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冰天雪地的北境极地……
冰冷的合金走廊回荡着单调而沉重的脚步声。奥拓蔑洛夫被一个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几乎是拖拽着前进。他脸上的疯狂狞笑早已消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昂贵的西装破烂不堪,沾满了尘土和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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