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不,现在应该叫“土老板”。他坐在自己谷物商行的二楼,透过木窗俯视着下方的热闹景象。
他三十八岁,身材健壮,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但熟悉他的人知道,那两条缝里时常闪过精明的光。他穿着产自东方的丝绸长袍,腰间系着镶有青金石的腰带,手指上戴着三枚戒指——金的、银的、还有一枚是罕见的黑曜石。
“老爷,北边商队的账目核对完了。”账房先生捧着泥板账簿走进来,是个干瘦的老头,鼻梁上架着水晶磨成的镜片。
土接过泥板,快速扫过上面楔形文字记录的数字。这些数字在他脑中自动计算、对比、分析。二十三年的商人生涯,让他练就了这项本领。
“运费比上次高了百分之十五。”他头也不抬地说。
“是,北境那边最近不太平,沙漠匪帮闹得凶,镖局都涨了价。”账房解释。
“找‘沙蝎’镖局。”土在泥板上做了个标记,“他们的头领欠我个人情。运费压回原来的水平,告诉他们,这趟平安回来,下次西境的香料生意还给他们做。”
“是。”账房记下。
“还有,”土放下泥板,望向窗外,“南边幼发拉底河泛滥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按您的吩咐,三天前就开始在各酒馆驿站散布了。现在市面上一舍客勒大麦的价格已经涨了三成。”
土满意地点点头。南边确实有洪水,但灾情远没有传言中严重。他提前三个月就在南境各城邦收购粮食,现在仓库里堆满了小麦和大麦。等价格涨到顶峰,再分批放出,这一进一出,利润能翻两番。
“做得干净点。”他说,“别让商会那些老狐狸抓到把柄。”
账房退下后,土独自站在窗前。他看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那些为了几个谢克尔铜币争得面红耳赤的小贩,看着那些牵着孩子、精打细算买菜的妇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不,甚至不如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在集市上买卖,而他当年只能在河床里挖腐烂的鱼。
指尖划过窗棂,触感光滑。这是上好的雪松木,一扇窗的价格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但他还记得土墙粗糙的触感,还记得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净的泥垢。
“永远不要挨饿。”他低声对自己说。
这是他的信条,是他的真理,是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刚开始,他只是想吃饱。后来,他想吃得更好。再后来,他想要安全的食物储备,想要无论发生什么灾害都不会挨饿的保障。为此,他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
于是他成了商人。
从倒卖椰枣和陶器开始,到经营谷物,再到涉足香料、铜器、亚麻布,甚至还有来自九牧的神秘瓷器和丝绸。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手段也越来越灵活。他学会了看天时、察地利、观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囤积居奇,什么时候该慷慨施舍;知道该贿赂哪些官吏,该结交哪些贵族;知道如何编织信息网,如何操控市场。
这些年,他救过灾民,也发过国难财;捐钱修过水渠,也垄断过运河运输;资助过贫寒学子,也买通过神庙祭司。善与恶,在他这里没有清晰的界限,只有“有用”和“没用”的区别。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干裂的河床,那条腐烂的鱼,那几个把他按在土里殴打的流民。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土收回思绪,看向街道。一队卫兵正在驱赶集市东头的一群流民。那些人大约二三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样子是从西境旱灾区逃难来的。
“滚开!别挡着道!”卫兵用长矛的杆子推搡着人群。
一个老人被推倒在地,怀里抱着的破陶碗摔碎了。碗里那点可怜的麦麸撒了一地。老人趴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想捡起来,但麦麸混进了泥土。
土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情。
“老爷,”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要施粥吗?像上次那样?”
上次旱灾,土在城外设了三天粥棚,花了一百库鲁粮食,换来了“大善人”的名声,也换来了神庙在税收上的特别关照。
但这次,土摇了摇头。
“不用。”他说,“让伙计们看紧粮仓,这几天可能会有流民硬闯。”
“是。”管家迟疑了一下,“可是老爷,那些人看着确实可怜……”
土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管家:“你知道尼努尔城现在有多少流民吗?”
“大概……四五千?”
“八千七百。”土精确地说,“而且每天还在增加。我把仓库里的粮食全拿出来,也只够他们吃三天。三天后呢?更多的流民会闻讯而来。到时候,我没了粮食,他们也还是饿死。有意义吗?”
管家语塞。
土重新望向窗外。那个老人还在捡地上的麦麸,手指挖进土里,指甲断裂出血。周围有人围观,有人摇头叹息,但没人上前帮忙。
“怜悯是奢侈品。”土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管家说,还是对自己说,“当你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没资格怜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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