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带着初秋的干燥和暖意。
白色的床单在院子里被风吹得鼓成一张帆,孙姨正拿着竹竿把它撑高,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马东蹲在一旁,试图帮她拉住床单的另一角,却笨拙得像一头刚学会走路的熊,惹得孙姨咯咯直笑。
一切都那么寻常,那么安稳。
严景行站在窗后,这片人间烟火气,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他的身体还残留着那场惊天劫案后的亢奋,但心里,却像是被灌满了冰冷的海水。
三亿八千二百万。
这个数字,在他的“记忆宫殿”里,不再是一串胜利的符号,而是一个巨大、血红、闪烁着警报的坐标。它不再是复仇的资本,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印在他的行踪上。
他原以为自己是猎人,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发现自己也成了最显眼的猎物。
赵家会如何反应?
他脑海中的“超算大脑”甚至不需要模拟。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会像一头被夺走幼崽的母狼,动用一切力量,不计任何代价,将他撕成碎片。商业手段?舆论攻击?在如此巨大的损失面前,那些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接下来的,将是真正的,毫无底线的战争。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孙姨和马东身上。
那笑声,此刻听来,无比刺耳。
他们是他的软肋,是他在这片冰冷残酷的都市丛林里,唯一的一片栖息地。而现在,这片栖息地即将因为他,暴露在最凶残的猛兽面前。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一分钟都不能。
严景行转身,拿起那台已经成为“作案工具”的笔记本电脑,动作迅速地清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痕-迹。然后,他拿出一部从未在这个屋子里开过机的、经过特殊改装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慵懒而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含混。
“谁啊?知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要折寿的。”
是老鬼。
“我需要一个绝对干净的渠道,处理一笔钱。”严景行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分辨他的声音,然后传来一声轻笑:“哟,稀客啊。怎么,上次那五千万美金这么快就花完了?年轻人要懂得节制。钱这东西,赚起来不容易……”
“不是五千万。”严景行打断了他。
“哦?那就是更多了?胃口不小。一个亿?”老鬼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严景行没有回答,只是报出了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废弃码头仓库。“半小时后,那里见。”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对老鬼这种人,过多的解释毫无意义。只有当事实摆在眼前时,才能换来真正的沟通资格。
他走到院子里。
“小严,起来啦?粥还在锅里温着呢。”孙姨看到他,笑呵呵地招呼道。
“孙姨,”严景行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那双淳朴的眼睛,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孙姨的手里。
“这……”孙姨愣住了。
“孙姨,马东,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严景行的语气不容置喙,“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密码是马东的生日。你们立刻去火车站,买最快一班去南方的火车,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城市。找个地方住下来,不要联系任何人,尤其是不要联系我。等我处理完事情,会去找你们。”
孙姨和马东都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严,你这是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孙姨慌了神。
“别问。”严景行看着马东,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马东,照顾好孙姨。记住,无论谁问起我,都说不认识。这是命令。”
马东虽然憨,却能感觉到严景行身上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严景行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他仅仅停留了几天,却感受到了久违温暖的小院。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会动摇。
……
废弃的码头仓库里,充满了海水的咸腥和铁锈的味道。
老鬼斜靠在他那辆骚包的复古跑车上,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
严景行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说吧,我的金融天才,这次又惹了什么麻烦,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来给你擦屁股?”老鬼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严景行没有废话,将那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油桶上,打开,调出一个匿名的数字钱包后台页面。
当看清屏幕上那串长得让人眼花的数字时,老鬼脸上的玩味瞬间凝固了。他叼在嘴里的那根顶级古巴雪茄,“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凑近屏幕,眯起眼睛,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数过去。
“个、十、百、千、万……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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